我和老伴在矿山医院当了一辈子医生、护士,现在退休回到了家乡。去年老伴病重住院,我到医院当陪护。一个月陪护下来,亲身感受陪护家属的生活,感受到医务人员那种颐指气使、居高临下地对待病人和陪护人员的神气,感到他们实在缺少对病人和陪护亲属的体贴关心。 先说入院。到医院,门诊大夫对我的介绍不屑一顾,提出:“这些是外院的检查,不算数,要全部重新检查一遍,再作决定能否住院。”我申明患者情况较差,已经不起如此的常规手续,可否请求破例先行入院安顿下来再说……医生把我的资料一推,冷冷地说声:“不行。”此时老伴还气喘吁吁地坐在别人车上等着。我急得什么似的,想起自己一个老同学虽然退休了,可能还在这医院有熟人。于是打电话到她家,很热心地说马上来院为我帮忙。等了半小时,她来了,到肺科跟主任一说,马上就先将我老伴收入病房抢救室。安置停当以后,我自然千恩万谢,并马上按规定补办各种手续。为什么非要熟人来求一下才能先入院呢? 再说交钱。身为医务工作者的我,自然懂得医院不收钱无法维持,病人入院要交钱也是天经地义。我预交了一笔钱到入院处。但是病房里医生每开一个医嘱、处方、化验单,就问谁是家属,去入院处记帐,到药房取回药来,否则不能作治疗,我得跑一大圈。已经预先交了钱,每天病房结算一下,钱不够了就通过补交岂不是省却陪护的许多麻烦?护士抽了血样,要送化验室,得家属去。输血要交叉,要取血,还得家属去!于是我从四楼到一楼上上下下一天跑好多遍。我不明白,送化验单、取血、用药等本来就是医务人员的职责嘛,怎么变成陪护人员的事了?要做各种检查如拍片、作心电图等,还得自己背着老伴一项项地去做,好在我身体结实,抗得住。我老伴却心痛地说:“要是我走了,你住院时怎么办?”我只有苦笑,并说:“我这是锻炼身体, 减肥。”心里却想着如果让我选择死亡方式,我肯定会选猝死。 陪伴病人,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吃喝拉撒,洗洗涮涮,每天24小时全天候工作,晚上却只能靠在病床边上或者蜷缩在病人足下小睡片刻,好不容易向护士长借到一张折叠式小钢丝床,却不时说别人要用而收走。开工休会时,护士长一再强调要大家保持盥洗间的清洁,她却不知道每天白天只有厕所内才有水,吃完饭洗碗筷都得进厕所……我提议改一下水管,护士长却说这事她管不着,自然还得忍着点。 前不久我看到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调查”播出一位病人状告医生。一位老人患肺结核住院,因为病情需要四联抗痨药合用,据老人说不知吃过哪样抗痨药曾经有过敏反应,医院还慎重地每天给他加用一种药内服,逐渐添加,就是观察哪种药过敏,不想第三天加服了利福平以后,病人迅速发生了过敏,而且不是普通的药疹之类的过敏反应,一开始就出现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虽经抢救,终于没能挽救老人的生命。家属将医生告上法庭。这位主任恰巧就是我老伴住院时负责给她治疗的那位,我与她非亲非故,也只在当陪护的这一个月才认识她。平心而论,她是个好大夫,服务态度很好,认真仔细,是位副主任医师、科主任,技术不错。在这起药物过敏引起死亡的案子中,死者家属的痛苦悲伤,是很自然的,谁都会为这样的事感到意外、同情和遗憾。不过我在同情死者不幸的同时,也还同情这个科主任,可能也是同行间的一种情感吧。 应该说明的是,医务工作是个风险性很大的行业。事实上目前许多疾病的痊愈,主要还得依赖患者机体本身的免疫机能和修复能力。有许多病的原因至今还不清楚,这些病的治疗和转归,医生是无能为力的。过敏反应就是其中之一,我在做医学生时,老教授就曾经告诉我们,医生就怕遇到过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谁身上用哪种药就可能发生严重的过敏?根本就无法说清楚。虽然,这里就很需要患者和患者家属能体谅医务人员的难处、医学的风险性等,设身处地想想医生并没有“主观故意”。但患者求医时对医院和医生的种种不符合医疗道德的作风,经常体验到脸难看、门难进、大处方、人情方、乱检查、乱收费等等之苦时,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能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起诉医务人员的理由时,哪能讲什么理解和宽容? 要想搞好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相互平等地沟通、理解和宽容,找到共同的语言,是非常重要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还需要待以时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