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如诗如画的西湖,宋·苏东坡有过这样的评价,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虽然为了平仄,不能不把淡装置于浓抹之上,但苏氏眼中毕竟浓抹有逊于淡装。
苏氏此句,很可能得灵感于唐大诗人李白的《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中“淡扫明湖开玉镜”一句而来。
不管文豪也好、诗人也好、洞庭湖也好、西子湖也好,都感到可贵之处,厥唯一个“淡”字。之后,宋·刘颁( 1O23—1O89年)《雨后池》诗也有“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属于动词的磨,也冠之冠之以“淡”字,真是神来之笔,同时也反射出“淡”字的价值。
元·幼以一目五行出名的神童许有于《获港早行》诗中有“淡月隐芦花”之句,其实明月、圆月、赡月、钩月、斜月、残月……都可以写,而许氏独独出奇地取用“淡”字,不是偶然的。那么浓字是否不能入画入诗了,并不。
宋·王安石《咏石榴花》的“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未始不是有名诗句,但浓字总不及淡字清静出俗。请读者注意,王安石最后还加以声明“不须多”,浓不多了,当然是淡,王氏在这里用浓来反衬出淡。
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什么事物都离不开“浓”“淡”两者,但浓者多害,淡者多益。 以视听之娱来讲吧,山崩雷殛之响,是声之浓者;丝竹幽雅之响,当然是淡的。假如再把浓的音响浓缩到耳机,那么久之你的听力肯定下降。
瞪了眼睛去久看电视,总不及举目远眺有益于目力。因为前者色之浓者,后者色之淡者。 膏粱厚味,是饮食之浓者,中医就把它称为腐肠之药。清茶淡饭,乃饭食之淡者,持久可以保健长生。
低度的淡酒,有益于人;高度的浓酒,有害于人。
人是靠思想来主宰的,除非你是植物人。因之思想方面,更应该避浓而就淡。
第一应该淡于名利。明·薛暄曾谓:“一为外物所诱,则心无须臾之宁矣。”你把名利看淡了,决不可能受其所诱。所以《西畴老人常言·律己》解释你不受其诱者乃“士能寡欲,安于清淡”。后汉·诸葛亮也曾总结出这样一句话,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见《诸葛武侯集·诚子书》)。的确淡泊的人,必然安宁清静,一个利欲熏心的蠢人决不懂什么是淡泊。
古人早就认识到身心清闲者寿,烦躁辛劳者夭,因之唐代诗人杜苟鹤曾公开宣布自己“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见《唐风集·自序》)。
就是日常生活中,也以“淡”字为宗。好的朋友,必然“君子之交淡如水。”纵然着一身酒肉俗气满溢的华装丽服,出入于豪门贵宅,哪里能比得上“淡扫蛾眉朝至尊”(引张祜《集灵台》原句)。黄庭坚的粗茶淡饭来招待亲朋,又多少显示出推心置腹的交情。
即使中医用中药,如竹叶、吴茉萸、昆布、秋石、干姜、灰蓉等,都强调要用“淡”的,以减少种种流弊,也即现代语的副作用。
我敢这样地说:“我们要永葆青春,健身养心”的话,唯有一个“淡”字。应该做到京剧空城计中诸葛亮唱的“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假定要引经据典的话,倒可以引用陆游《秋思》诗中的一句“一窗自了淡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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