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别人的怂恿下开始初恋的。当时我到公司上班不久,好事者们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他们公认的公司里最漂亮的姑娘拿来和我打赌。年轻气盛的我不肯服输,于是便开始了我的初恋。
一个周末,我和女友到一家咖啡厅听音乐。杨先生带着他的妻子也正坐在那里。杨先生是大家公认的美男子,和我很要好。音乐间隙,趁女友和杨太太一起离开之时,我凑过身去,问道:“怎么样,漂不漂亮?”杨先生是研究文学的,我想他的赞美之辞肯定与众不同。“这个问题可不能问别人,你只能问你自己。”他的语调坚定而又带着一丝威严。“别人都说我的太太不漂亮,可我非常爱她。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对于他的回答,我很不以为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只不过是人们常用来自慰的美丽的幻想罢了。
后来,我去杨先生家,碰巧他不在,杨太太招呼我。杨太太真的很普通,是随处都可遇到的那类女人。虽然她五官端正,身体健康,但却没有一处能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这恐怕……”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杨太太起身去开门。分明是杨先生回来了。我不禁惊诧于他俩的默契。门外传来了杨先生的声音,这是我从未在他那里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就像飘游的轮船人港时一声抒情的长鸣,柔润、温暖而响亮,让人听起来浑身舒畅。
就在我回头之际,我突然看到了另一张睑,美丽、动人,流泻着幸福,充满了爱意。那是杨太太,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杨太太:还是原来的眉毛,刚才还如两条惆懒的秋蚕,现舒展开来,如同摇曳在春风中的柳叶,尽显出万种风情。还是原来的眼睛,刚才我还在遗憾她的单眼皮遮住了眼睛明亮的光彩,现在它却因多情而变得晶莹润泽起来,朗若星子。还是原来的嘴唇,因为挂满了浅浅的微笑,现在像一朵正在绽开的鲜花,轻微地颤动着,像合着小提琴上美妙的小夜曲款款而舞。还是原来的脸,一样的轮廓,只是由于一种情感的作用,略微地改变了一下线条,增加了几分光彩,就像干渴的草地忽遇一场及时雨,刹时清新活泼起来,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充满了感情。更为奇妙的是,她的装束刚才给我的印象还是不修边幅,头发蓬松,衣衫也不合体,现在却因她侧倚在门框上,组合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倾斜角,配上她面部丰富的表情,刹时变得姿态娉婷。我开始惊叹她那亲切而自然的美来。这是一种无法言语又不可理喻的美。杨先生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看来并非虚妄之辞。
在我这无意中看到的一刹那间,我忽然领悟到,在真诚热烈的爱的交流里,人会产生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情人眼里出西施”并不是纯粹一厢情愿的主观幻想,而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不过这种美只有在真诚热烈的相爱着的人之间,才能够感受到。欣赏到、享受到。相反,一个人为了寂寞、为了虚荣、为了一切除爱之外的其他理由,他的眼里就看不到这种美。
后来,我和那位女友分手了。原因是我并不能感受到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尽管她很漂亮,但我们却缺乏真诚热烈的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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