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三那年,与一个从乡下考上来的女生同桌。她性子很温顺,总是静静地,默默地。我猜想这是老师的刻意安排,我和她迥然不同,我爱热闹,整天嘻嘻哈哈,好车前车后说小话,好管闲事,是一个典型的外向者。把我这个“热火锅”和她这个“冰淇淋”排在一起,倒也不失为一道上好的美味。
我妈说:“这下好了,找个同学监督你,免得你上课讲话影响学习。”
但我发现和她相处很难。她整天埋头于书本,对我置若罔闻。我主动找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有时和她正说着话,她忽然又把头沉到书里不理我了。她不屑与我靠近,常以肘支桌,以手撑头,脸撇向一边,发出老鼠偷吃般细小的背诵声。她的举动惹恼了我,你若是讨厌我可以提醒我阻止我呀,你怎么能当我不存在呢?
我也开始不理她了。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初始,我对她微笑她咧嘴作笑状;再,我对她笑,她的目光与我匆匆交汇随即收回;再,我见了她犹豫片刻,但不再招呼了;最后,我索性装作看不见她了。我常常像得了偏瘫的病人,感到我身体挨着她的那一边,被她身上吹刮过来的凉气侵蚀着,渐渐失去了知觉。
毕业之后,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也没有打听过,这个人就算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大学时,我又和一位内向者相遇了。全寝室六个姑娘,只有她独来独往,闷声不响地看书、梳头、吃饭,极少参加集体活动。我们也尝试过把她逗活,有意创造一些机会约她出去玩,可总是遭到拒绝。没有她的合作,我们寝室的全家福总是照不成。有一次好不容易说动了她出去照雪景,可就在出发前她又说不去了,弄得大家都很扫兴。
的确,有她在寝室里,大家就像受了感染,都成了问葫芦。她的周围凝固着一团冷空气,谁靠近谁就会圈到里面去。她一走,空气就活了,该笑的笑了,该闹的也闹了……
写下这些文字,我想起了学生时代流行的一首歌《光阴的故事》。“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不知道现在,这两位性格内向的同学在怎样活着,是仍然凝固着周围的空气还是已经被光阴改变?以前她们留给我的尽是些不愉快的记忆;相信这些不愉快,她们也同样留给了自己。倘若时光倒流,我们的关系也许不会像当年那样尴尬。我们会懂得更好地相处,我不再偏激,不再那样张狂,我会学着走进别人的痛苦,学会尊重那一颗颗默默无语的心灵。因为现在我已经懂得,她们的内向,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她们的本意,并非是要远离人群。只是困于自身个性的局限,或者还没找到合适的通道,在那个年龄,那个时候,还没能及早走出隔离自己与他人的藩篱而已……
在做热线咨询的时候,我发现,很多自称内向的朋友,讲起自己的情况时,真正是滔滔不绝。可以想象,平常生活中他们只是压抑着,把话都藏在心里,内心里却非常渴望得到他人的亲近和接纳。他们希望有人能主动走近自己,关注、理解自己,尊重自己的观点、感受、他们通常愿意向信任的人倾诉,愿意跟外向者来往,愿意别人主动对他微笑……
什么时候,我们自己也可以主动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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