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学上说,纯真是一种美,是一种不染纤尘的脱俗和超越,是一种内与外的和谐与自足。但从心理学上说,纯真也是一种痴,一种傻,一种对生存现状的逃避和茫然。
从前的我,算得上是个纯真的人。我是学西方哲学的,从本科到硕士;我都是在柏拉图、尼采、萨特等哲学大师的思想中走过。他们对生命对世界的理解和表述、让我流连忘返。虽然案头堆着一叠叠退稿信,虽然我的生活过得清贫而羞涩,但我坚守着内心的信念:构建自己的哲学大厦。我把编辑部的拒绝视做一种鼓励,一种鞭策,一种对自己学术能力的公正评论。我更加勤奋地在方格上磨砺着自己的思想,书架上的哲学书籍也像春天里的草、疯狂地生长。
为结束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我放弃了以前的工作。来到北京的一所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继续圆着我的哲学之梦。来北京的第一个星期,我几乎跑遍了北京有名的书店,倾尽囊中所有,抱回了一大摞渴望已久的哲学书籍。与我合住的是位中文系博士,比我高一个年级,他成天早出晚归,也不知在折腾什么。
北京的消费水平太高了、我每月 多元的工资,竟然连吃饭都不够。除了能写文章,我几乎没其他挣钱手段。于是,我很快回到了先前的生活状态:泡图书馆,查资料,晚上在蜡烛下爬格子。我把写好的几篇文章交给了导师,他给我来了电话,声音有些激动,他说没想到—个外地学牛居然有如此扎实的基本功,还说会尽力帮我向专业刊物推荐。
不久,我接下了导师的研究课题,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学术生涯。为了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我向同学借了一笔钱,答应稿费到后还给他。从此,我回宿舍的时间少了,整天泡在图书馆,笔记做了一本又一本。元旦,我去了导师家、导师家除了满柜的书,还是满柜的书,我见他没有电脑、便问他是不是不习惯电脑写作,他愣了愣,赶忙点了点头。导师不胜酒力,没两杯就醉了,他红着脸,告诉我说有几家哲学刊物停办了、还有一家只推60年代的学者。我也有些
醉了,没有领会导师的弦外之音。
一年多过去了,我拮据的生活一直在继续。书稿已基本完成。交给了导师。那几篇文章却泥牛入海,我告诫自己要耐心些,我的宿友已配了手机,常拿着它在学校里招摇。我渴望书稿早点出版,一来给我点鼓励,二来可以让我还清欠款。不久,导师又给我来了电话,说书稿的事已决定,但需付一万元的出版费。我懵了。
连续好几周,我都生活在恍惚之中。宿友拉我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他才告诉我他在一家公司上班,他还说理解我的感受。他和我一样有过纯洁的梦、只是醒得较早而已。回到宿舍,我把书架上的书全放进了纸箱。通过宿友的推荐,进了另一家公司,我想有钱后再出版我的专著。经过半年多的奔波,我仿佛明白了很多事,在一个学术机制尚不健全的年代,在一个崇尚实利的年代,人文学者要冒着多大的勇气,才能固守自己的纯真,才能保有自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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