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上的“疯子”
与胡君在其他方面标新立异有所不同,他在追求爱情的表现方式上还是落了俗套,但他也是疯狂的。在对待婚姻爱情的态度上,他表现出了完全相反的两种极端要求。
“要么找一个女人,只要愿意为我煮饭,我便感激不尽。”
“要么有一个爱神,她能把我的灵魂夺走,我心甘情愿。”
这种非此即被的二极态度,正呈现了他极度压抑的心情。
爱神没有出现,胡君耐不住了,自己先扮了一回“爱神”。听说有位大学里的同班女同学失恋了,他像堂吉诃德一样,冲到那位女同学家中,捧着12枝玫瑰花,对她说道:“他不爱你了,还有我!”然后,他坚持给她写情书。他说,那不是为了爱情,而是出于侠义。
当他后来真的遇见了心目中的“爱神”,当他以为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他的心之时,他的行为、性格符合逻辑地走到了极端。
学院中一位女教师的目光吸引了他的灵魂。即使在现在,他也仍然心驰神往地赞叹:“她是多么端庄、温柔、高雅、圣洁!没有一点市侩相,没有些许俗气。这才是真正可爱的人儿。”
但是,女教师已经结婚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看似阻碍的因素,倒更激起了他的雄心与勇气。反正他是喜欢寻找刺激的,反正他也没有什么道德与伦理的心理负担。天才不总是遥遥领先于时代的潮流而遭厄运的吗?
开始,他只是借故对话、留条。后来,下班了,只要女教师在,他就坐在她的办公室不走。一开始,女教师尚能以礼相待,不赶他走,但天天如此,谁受得了呢?只能下了逐客令。
过了一阵子,他开始写信,没名没题的随笔、散文、格言、警句,统统只有一个主题:爱的表白。下 班后,他站在女教师路过的拐角上,当她出现时,他 “呼”地串上去,颤颤地递上他的“心”。
有时候这些情也会出现在她的抽屉里和自行车后 座的书包架上。
女教师不予反应,她不想把这事过多张扬。人们 也许说,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这种事谁说得清、道得明,何必去当桃色新闻的主角呢。谁知胡君却以无赖的方式,继续缠绕,表示他的“忠贞”不二,爱心至深。他在爱的幌子下对他人进行侵犯。他根本无视她的沉默、她的不接受,而咄咄逼人。最后,他发展到了买两张音乐会的票子,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女教师同去。她说不去,他就扔下票子说:“你空缺,位子仍替你留着。”
对他的不厌其烦的骚扰,她忍不住了,说:“有空也不会陪你去。”她觉得这事该有个了结。她把他的全部信件,扎成结实的一团,在一个周五的上午,于大庭广众之下,送到了他的办公桌。
从此同事哗然,他的热情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爱的追击再也无望,绝望、沮丧、颓废便紧跟着他。他贴着墙根走路,毛发越来越长,整天躺在床上,伴着书本而眠,听音乐解烦。
这其实是他病态心理的必然结果,是他渴望成功而不如愿的失落心理使然,也是他内心支离破碎无法整合的表现。
他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没有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如孤魂野浮,在空中飘游。
他在萨特、尼采等大哲人的“格言”、“警句”里翻跟头,而无能力从中去理解人生与社会的真正的含义与秩序。他确实是在选择,却选择了一种脱离现实、充满幻觉、海市蜃楼般的梦幻生活方式。他的堂吉河德式的爱情方式,也正是他逃避生活的典型表现。
父亲的弃儿
胡君躲藏在想象中的显赫里,不会言及现实中的失意。即使是不幸的往事,经由他说出,也变成了炫耀。
平时的胡君总是神情肃然的。难得有流光溢彩的时刻,便是他讲述自己的童年。
“啊,那时候我是多么幸福,梳着小分头,穿着背带裤,提着胡琴,神气地去练习。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她的脸上,总是充满着笑意。我是她的骄傲。老师们都喜欢我,他们总是争 先恐后地轮着抱抱我这个玩具似的小贝贝……”
然而,我却更多地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对自己儿童时代不幸生活的补偿性想象。他曾经骇人听闻地告 诉我:“你不要告诉人家噢,实话对你说,我父亲一共娶了5个老婆,连我妈在内。”
我愕然:“5个娘住在一块儿?”
“哪里,是前前后后加起来算的。”
那怎能不说清楚呢。
父亲与胡君的生母离了婚,胡君与母亲一起生。说起父亲,他还有着自豪感:“嘿,他真帅,头发溜光,风度挺好,虽说是个工人,却仍然那样招女人们喜欢。”
他如此轻松谈谐地说着自己的往事,不带情感色彩,似乎这是一种潇洒,其实却是理想化意念的作用。事实上,他的童年生活以及目前的生活都是比较艰辛的,无论在情感上还是在物质生活上。但是他把所有这一切不如意都从心灵地图上抹去了,几乎不留痕迹。
从本质上说,理想化意念是一种无意识现象。尽管他的自我夸张在一个外行的观察者看来是再明显不过的,但他却不知道正在把自己理想化。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意念中包含了多少奇怪的特点。他也许会隐约感觉到他在对自己作出很高的要求,但由于他把对完美的追求错当成真实的理想本身,就不管它是否确实,只是为之自豪。弗洛伊德曾把这种现象称为自我理想、自恋、超我。阿德勒却称其为“争取优越”。还有许多国外科学家也为这一现象作出过评述与争论。那么,它的功能究竟是什么?它是一种为了满足基本需要而产生的病态的心理现象。因此,消除心理障碍的任务,就是要使患者意识到他的理想化意念的详细情况,帮助患者逐渐认识到它的功能及主观价值,了解它所带来的危害。然后,患者才有可能们心自问,自己是否走得太远了。但如要患者彻底放弃这种理想化意念,那只能是在创造这种意念的各种需要大大减少以后。
与其他的神经症患者不同的是,这种理想化意念并没有带给他们难以忍受的痛苦,因此他们的求助意识相对较弱。另外,人的基本需求与生惧来,不会减少,但病态人格者因削弱了能力而无法使这些需求一一实现,于是自我蒙蔽便成了一个较好的办法了。胡君是一个读书人,且性格温和不与人争,在一事无成的世俗生活中,躲进“天才”、“思想家”的象牙塔以安慰自己,便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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