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血30余年 艾滋病患者踏上死亡之旅
2001年4月10日 天府早报
在艾滋病患者李孝清住进医院第二天,记者和“红丝带”关爱中心的张留博士带着两束鲜花赶到病房。李孝清挥动着干瘪而粗糙的手,眼里除了感激,还闪动着若有所悟的目光。的确,鲜花是如此娇艳,而他却……
绝望之余,李孝清的心境反而显得坦然和豁达。他认真地对医生说:“如果我要死了,请提前两天告诉我,我一定得死在家里”
仅隔一天,李孝清那红胀长满疱疹的面孔“恐怖”得叫人不敢目睹,密密匝匝的肉疱开始焦烂变黑,甚至流出脓液和淡血水,腹部和腿部也开始出现点点疱疹,显示出艾滋病毒在变本加厉地吞噬着他。李孝清说,因疱疹引起的头部、喉部剧痛都不算最难以忍受的,他昨夜一夜未睡,吃了安眠药也不管用,因为已有一周没有进食,心里空得难受,慌得难受。弟弟向医生建议打针“杜冷丁”,李孝清直摆手,“我得这个病几年了,我知道杜冷丁万万打不得。”鸡蛋吃不下,面包咽不下,弟弟只好买饮料给李孝清喝。在李孝清空空如也的床头柜上,摆着3个这样的瓶子。
李孝清掀开被盖,脱去外面那件已辨不清颜色的旧毛衣。他说,周身灼热得难受,面部疱疹一阵阵钻心地剧痛,像肌肉在剧烈地分裂,心里特别空。医生戴着口罩、手套走进病房,在他干瘦的左手上扎入针头,开始输液,有了含有营养的葡萄糖,李孝清翻江倒海的心里才稍稍好过一点。
如今,能在自己家中走完人生最后历程,这是李孝清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劳苦奔波了大半辈子,如今又是儿孙满堂,死在外面我死不闭眼啊在农村里会遭人笑话,再怎么样我都要回去。”
卖血30余年,李孝清接触过许多医生,确认身染艾滋已4年,他知道这是世间绝症,也就早有思想准备。大限已近,李孝清特别想见一直关心着他的本报记者,并再三拜托本报记者转达谢意:“感谢天府早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你们对我太好,我们全家都记得到……”
李孝清再三再四地追问记者,“那次是今年2月24日你和中央电视台记者来的时候,给我的100元钱,如果是组织上的,我可以接受;如果是你个人的钱,我坚决不会要,因为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社会上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也多的是。虽然我文化不高,只读过三册书,但我还是有良知的……”当他确认这钱是记者代表报社的一点心意后,神情缓和下来,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孝清是个容易相信人的人,也是个值得别人相信的农民,作为全国第二位肯向媒体公开姓名的艾滋患者,他博得了许多人的赞赏。广东一位钟小姐在网上看到这篇报道打来长途电话要给他捐款,她说,一个遭遇不幸的农民有这样的境界,令人尊敬。
死亡日记全实录
时间:4月8日 星期天 天气:晴
地点:某医院住院部内一科23号病床现在想起那段在河南卖血的日子,李孝清仍然难以平静,那怵目惊心的一幕幕恍若一场噩梦……
最贱的第一次卖血
400毫升卖了40元
“记得第一次卖血,是在1967年的秋天。当时家里姊妹多,穷得无粮下锅,我排行老大,眼睁睁看着弟妹饿得口吐黄水,便伸出胳膊在公民镇医院开始第一次卖血,抽了400毫升卖了40元钱……从此我便不由自主走上卖血为生的路子,全国各地颠沛流离,辗转奔波近30年。”
最恨的一次卖血
血头操纵草菅人命
“以前都是正规卖血,而1995年在河南地下血站卖血却充满了恐怖。那年,我儿子、女儿和女婿还有兄弟最先去,夏天,我也辗转来到河南南阳市。到了才知道,那是国家禁止的非法卖血的地下血站,由‘血头’操纵,但为了生计不得已步入卖血的队伍。当时我们老乡就有30多人,同一个县的农民不少于100人。”
“当时老板租下几间大房子,卖血的农民自交房租费和伙食费,卖血时,血头一声吆喝,伸胳膊就采,不体检不化验,只用酒精简单地消毒。有人一天抽四次,每次抽400毫升,几十个人挤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大房子里,床不够用了,灶台上都躺着人,躺在木桌上抽血时每次都会裹一身灰尘……”
“有一天下午抽血时,一个湖北人抽着抽着就一头栽倒在地,昏过去不省人事。第二天我们发现其尸体被老板抛在租房旁的阴沟里。老乡张光友出事也惨,有一次,老张抽血时血管被堵住,‘医生’竟拾起扫帚上的一根细铁丝去通。到了晚上他的手臂被感染肿得不能行走,后来被迫去医院截肢……”
最后的一个愿望
让我来当活教材
“现在想起那段在河南卖血的日子,我又悔又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如今只有听天由命”
“1997年,我带了18个人到省防疫站检查,全部都感染了艾滋。我现在成了这样,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做一个活教材让人警醒,更希望能对张博士、岳教授的研究有帮助,我也算死得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