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营艾滋孤儿院被叫停，52名孤儿家在何方？

　　民政部：“关爱之家”合情不合法

　　“朱进中这虽然是一种充满爱心的行为，但却合情不合法。”2月23日，民政部社会福利与社会事务司副司长闫青春，就朱进中收养艾滋孤儿一事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同时认为，把这些艾滋孤儿集中到政府兴办的“阳光家园”，也是不合适的，最好是由政府出资，把他们交给其亲属、邻居或社区来代养。

　　闫青春说，养育孤残儿童的责任主体是政府，为了充分保护孤残儿童的安全，不主张民间团体、私人力量单独兴办儿童福利机构。按照民政部1999年颁布的《社会福利机构管理暂行办法》，社会组织和个人兴办以孤儿、弃婴为服务对象的社会福利机构，必须与当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共同举办；社会福利机构收养孤儿或者弃婴时，应当经民政业务主管部门逐一审核批准，并签订代养协议书。

　　“朱进中没有经当地民政部门批准，自己收养了大量艾滋孤儿，爱心可贵，却不合法。再说朱本人也是艾滋病患者，让他来当艾滋孤儿的监护人，肯定不利于孩子的成长。”闫青春说。

　　对于政府兴办“阳光家园”，闫青春评价说，这表现出政府负责任的一种姿态，从这一意义上说，是进步。但从孩子的角度来考虑，并不是理想的养育方式。闫青春认为，当地政府的这一做法还停留在传统思维中。过去，我们对孤残儿童的养育主要是由政府兴办儿童福利机构，但现在这种方式已经越来越显示出其弊端。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是家庭。有很多孩子不愿意去政府办的“关爱之家”，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要他们离开熟悉的环境，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进行严格的管理，肯定会有抵触情绪的。

　　据介绍，目前，60%-70%的孤儿是在孤儿院里。但民政部正在探索一些新的孤儿养育方式，尽量组建家庭单元，实行家庭寄养，社区助养等，让孩子有一种家的感觉。

　　据闫司长介绍，民政部曾就河南艾滋孤儿的养育问题多次与当地政府沟通，要安全，要慎重。他认为，首先政府应当承担责任，其次是要采取妥善的办法来安置他们。“要尊重孩子的意愿，最好是寻找孩子的直系亲属，或邻居，由政府出资，让他们代养。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在社区建立儿童中心，但最好在10人以下。这也是国外对艾滋病孤儿通常采取的一种养育方式。”（记者王俊秀）

　　河南私营艾滋孤儿院不合法 52名孤儿家在何方

　　“关爱之家我还要办下去。”2月23日，37岁的河南艾滋病患者朱进中站在自家院子里，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一个半月以前，朱进中收养了52个艾滋孤儿的“关爱之家”关闭了，缘由是不合法。

　　从“关爱之家”到“阳光家园”

　　在河南商丘市柘城县岗王乡双庙村，朱进中和很多村民一样，因为几年前卖血感染了艾滋病。住院期间，他拿了很多关于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回来，发给村民。后来他被吸收为中国性病艾滋病防治协会会员，慢慢在村民中有了一定威信。

　　从2001年开始，村里逐渐有人因艾滋病而死亡，撇下不少孤儿。据朱进中说，不少乡邻临死前托付他照顾孩子。后来，一位热心人士的捐款使他的想法得以付诸实施。2003年2月，他用8000元捐款起家，办起了“关爱之家”，收养了52个艾滋孤儿。

　　由于资金有限，“关爱之家”经济拮据。据朱进中说，最困难的时候，两三个孩子共用一条棉被。因此，他经常四处奔波筹集善款。“我对孤儿们没有太高要求，能吃饱饭，培养一技之长就行，要求他们每个都能考上大学也不现实。”朱进中说。

　　巨大的变化发生在“关爱之家”成立10个月后。

　　2003年12月初，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播出了对朱进中及“关爱之家”的报道。报道引来了各界的热情支持，在很短的时间里，中央电视台收到的捐赠达100万元，一些救助物资也向“关爱之家”汇集。

　　12月10日，当地县政府研究决定建一座公办孤儿院，17天之后，取名为“阳光家园”的孤儿院落成。随后，原先在“关爱之家”的大部分孤儿陆续转入“阳光家园”。2004年1月29日，“关爱之家”关闭。

　　一时间，百万元捐款的流向和“关爱之家”的命运又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2月22日，记者在一排排土坯房中，找到了朱进中家的二层小楼，这在村里算是条件稍好的。由于刚下过雨，小楼的门口和楼梯上沾满了湿泥，墙壁发黑而斑驳。8间房中，有5间就是当初孩子们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闲置的几张木板床上，堆满了各地捐来的衣物、书籍。朱进中说，孩子的生活起居原先都由他爱人和村里的一些志愿者来照料。

　　距离这里二三十里外，政府建立的“阳光家园”坐落在公路旁，红顶白墙，在当地众多建筑中鹤立鸡群。从设施上看，“阳光家园”的条件是“关爱之家”远不能及的：占地30亩的院落中卧室、教室、操场、厨房、餐厅、医务室、图书室和娱乐室一应俱全。一个卧室住8个孩子，都装有空调。据介绍，“阳光家园”耗资180万元，由省、市、县共同投资，现在配有8名老师、5名保育员、3名行政人员、3名厨师及4名保安，并且有县医院的一位医生每天驻校。

　　公私“孤儿院”之争

　　如今，“关爱之家”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已经搬到了“阳光家园”，但对于这个过程，朱进中与政府有着不同的说法。

　　朱进中说，孩子是在“阳光家园”建成以后被要求必须送过去的，他的“关爱之家”也被要求关闭。“政府派了干部到孩子家里做工作。”朱进中说，县里要求停办的理由，一是朱进中本身是个感染者，不适合做这件事；第二，“关爱之家”没有在民政部门注册，不合法。“可我去年夏天曾找到民政部门希望注册，但对方不给办。”

　　县艾滋病防治办公室主任张仲印则称：“孩子们来‘阳光家园’，政府从来不强派不强求，而是因为朱进中看到这里条件好，才主动把孩子送过来的。他还和我们磨了好长时间，让我们把他的女儿也收进来。”

　　对于政府兴办“阳光家园”的原因，朱进中和政府也有截然不同的说法。

　　“关爱之家”一名志愿者说，“为什么进中没办‘关爱之家’的时候政府不办，后来进中办起来有100多万捐款了，政府又开始办了，还不是眼红那100万的捐款！”

　　对此，张仲印断然否认。“事实上，从2003年初政府就有建孤儿院的打算，只不过因为两会、非典等一拖再拖，再加上资金困难，一直没办起来。后来媒体报道以后，省里市里都很重视，并拨了资金，于是很快就建起来了。”

　　据悉，央视与商丘市民政局签订了协议，由民政局负责发放给曾在“关爱之家”的52个孩子，每人每月150元，孩子由谁养就由谁来领。张仲印说，“关爱之家”的孩子转移到这里后，已按每人每月150元的标准，自动从这100万元捐款中扣除。

　　孩子们在“阳光家园”过得怎样？记者在“阳光家园”问了四五个孩子，他们都说在这里不开心。“不自由！不可以自己出门，不可以出去买东西吃，回家探亲的时间太短，爷爷奶奶送来的东西不让我吃。”一个小女孩嘟着嘴说，“我想回家！”

　　张仲印说，孩子们从原来管理松散的地方来到这个管理规范的地方，肯定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园里制定的一些规章制度也是对孩子负责。“门外就是公路，要是随便让孩子出门，出事咋办？家里卫生条件比这儿差得多，要是探亲时间长了，染上了病回来，又咋办？”张仲印说，“我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呀。”

　　朱进中的新愿望

　　在朱进中的二层小楼门前，红砖垒起的院墙已经围起了一个4亩大的院子，有几个人正在挖地基。朱进中说，他打算建一个有20间房的新的“关爱之家”，所用资金来自于他手头十几万元的捐款。

　　在记者采访的过程中，仍有要求朱进中收养自己孩子的村民不停地找上门来。“我想利用这个新场地帮助那些因艾滋病造成的单亲孩子和其他贫苦孩子，他们同父母双亡的孤儿一样，同样需要照顾。但他们却进不了‘阳光家园’。”朱进中说。

　　在朱进中所在的村里，记者走访了几个单亲家庭。31岁的高素荣丈夫和公婆都死于艾滋病，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个81岁的爷爷，她3年来独自支撑这个家，家里的生活来源除去三四亩地，就是喂养的4只羊。在另外一个家庭，感染了艾滋病的谭某一个星期前丈夫刚刚去世，留下了一双儿女，由她独自照顾，生活也相当艰难。

　　张仲印说，全县现在因艾滋病造成的单亲孩子有144个，而这些孩子目前还没有纳入“阳光家园”的接收范围。但据该县民政局长李金坡说，政府现在对这些孩子也有一定的补助措施，比如减免学费、提供不定期的救助，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学上”。

　　“总不能等孩子的父母全死了，才对他们好好照顾吧。”朱进中说，他已经与几家热心企业和机构进行了沟通，对方表示，只要他还把关爱之家办下去，他们就愿意给孩子资助。

　　朱进中将写好的一份申请报告拿给记者看，他希望自己新办的“关爱之家”能够通过政府的审批，成为一个合法的福利机构。（记者包丽敏）

2004.02.25

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