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难清晰地、细致逼真地描绘出她在我脑海中的存贮，并非是由于时过境迁的淡忘，而实在是因为她太美。因为她的美丽本来就不是用笔墨能够完全表达得出来的。当我从一开始置身于她的怀抱之中时，她的美丽就已经使我感到了语言的苍白乏味，甚至多余。她是那样的妩媚娇娆，又是那样的秀丽清纯；她是那样的风情旖旎、阿娜多姿，又是那样的质朴烂漫、仪态万方。她不饰粉琢而天生丽质，不假妆扮而明艳无双。即使是用照相机、摄像机拍摄得出她的形，却又怎能表现得出她那鲜活生动的神韵呢？
她是一支歌，一支天籁之歌；
她是一首诗，一首无字无韵却意境悠远令人回味无穷的诗；
她是一幅画，一幅最高明的画家也难描难摹的画。
美，到了极致，便只可用心来品味、来感受。
我能记下的，便也只能是摇曳绰约在心头的她的倩影。
她――就是九寨沟。一个最初听起来名字并不雅致，却因了她内在的美丽而具有了等同于美丽的意义的地方。
二
我是在今年的夏季里踏上了去探访她的路程的。从成都去九寨沟，一路沿岷江溯流而上，虽然不过400多公里的道路，也不再是那种“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情形，却因尽在陡峭的山路上盘旋，而要走10多个小时。不过，一路浏览着岷江两岸的自然风光，如同穿行于一道长长的画廊，欣赏着车窗外一帧帧不断变换的山光水色的画图，便也不觉旅途之长。满目的青山绿峰自是已使人饱览秀色，而忽高忽低时左时右迎来的岷江更添人兴致。当车子贴在江岸行驶的时侯，江水奔腾之声不绝于耳，激浪飞溅，那朵朵晶莹的浪花，就像岷江在捧起大把大把的珠玉翡翠，毫不吝惜地一路嬉戏着不断抛撒；而每当车子驶上山峰高处，再往下看去时，则见岷江又细若一线，像是一条长长的碧玉带，束扎在层峦叠嶂的群山之间。又如一条不见首尾的游龙，蜿蜒逶迤，在峡谷中腾挪穿行。车过茂县叠溪，岷江状貌却又为之一变：只见两个数公里长的高山湖泊，一碧如玉，波澜不兴，宛如娴静恬淡的少女，明眸盈盈，凝神敛息迎在前面。湖面平滑如镜，山峰倒映，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浮过，也在这碧玉般的镜面上飘荡着。而这两块镶嵌在高山间的明镜，却竟是1933年一场大地震使岷江阻塞的结果。莫非是岷江有情，也在此暂一伫足，为在大地震中的数千罹难者们默然祈祷么？
大自然以其惊人的力量创造了美，而以这场灾难为代价，是不是也在给人以对大自然不容亵渎的一种警示呢？
过了松潘，藏、羌民族的风情便愈见浓郁。时不时瞥见在藏民的村寨周围树起的一根根经幡，这些写着藏族佛教经文的经幡像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高原上的风中招展，形成一道奇特的景观。这一带是红军长征走过、战斗过的地方，在松潘县川主寺元宝山上，建有一座红军长征纪念碑。在路上远远地望去，纪念碑上的红军战士在高原的落日余晖映照下，仿佛遍体闪烁着灿烂的金光。历史上的英雄史诗就是在这一块带有神秘色彩的土地上谱写下浓重的一笔，置身于此间，不免让人生出无限遐思。
九寨沟就要到了。路上的美景已使人神怡，九寨沟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呢？我这样思忖着，过了十九拐，一抬眼，九寨沟就在面前……
三
有言道，看景不如听景。这的确也是经验之谈。我曾见着的，就不乏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闻名如雷贯耳，一见不过尔尔的。有些是原本确实也不错，但被人一“开发”，就糟蹋了的。比如峨眉山吧，景致当然也好，但是，当那里的猴子都被人“开发”出市场经济的“智慧”来时，便无异于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我写过一首游峨眉山的诗，其中“……眼前风景道不尽，千峰叠翠万瀑流。因惜往来人如蚁，烟气缭绕妨清修。本拟山幽可避尘，却见山中如市中……”便是说这种感受。这自然也是见智见仁并不一律的。
而九寨沟的美却正应着“百闻不如一见”之言。去前，我也曾零零碎碎地听到、看到过一些介绍和图片，均极言其美，但及至眼见后，却才感到均末能言尽其美，也才感到不可能言尽其美。若要领略其美，非身临其境不可。在所有的那些溢美之词中，能称得上贴切、传神的，唯“人间仙境”、“梦幻世界”、“童话王国”而已。
九寨沟溶以“翠海”为名的高山湖泊和叠瀑、彩林、雪山、藏情于一体，构成了恢宏大气与玲珑精致的完美统一。
九寨沟之美，美在她的水。水是她的灵魂，那是一种舞蹈着的精灵。你看，那无数的湖泊像碧玉如翡翠，流溢着五彩的缤纷，透射出一种幽幽的纯纯的湛蓝，蓝得柔柔的极富质感，似一匹匹光滑泽润的丝织绸缎。却又晶莹剔透，清彻见底。而那叠瀑更令人叹为观止，它既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磅礴气势，又有因顺坡势层层叠叠漫漶而下，呈现出汩汩潺潺如水银泻地般的奇妙景致。而无论是湖里还是瀑中，又都有着扎根在水中正生长的树或从横斜于水中的枯木上又长出的小树。尤其珍珠滩瀑布，汪洋姿肆的瀑布从树林中奔泻而出，岩石阻、树根拦，激起水花此起彼落跳跃不已，恰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光景，仿佛是水之精灵在舞着、欢歌着一路向前。
九寨沟之美，也还在于彩林、雪山对她的妆扮。各种各样的树木不管是在水中还是在山上，全都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色彩斑斓，形态各异，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的底色上，又有着五彩缤纷、流光溢彩的亮丽。使人有目不暇给，美不胜收之感。顺着这彩林延伸去的远方就可眺见顶峰覆雪的高山。雪山、彩林环绕翠海，倒影入湖，叠瀑高挂，构成一幅美仑美奂的立体的画卷。
九寨沟之美，就在于她一尘不染，也不施粉黛，尚无“人文”的斧凿之迹，得保其冰清玉洁之质，而以她纯朴自然的面貌显示于人。
九寨沟之美，更在于她不仅美如画卷，让人观赏赞叹，而且也将人溶于画中。在她的怀抱里，身心俱可得以完全的松弛，可梦可幻如梦如幻如置身于童话世界如入人间仙境，俗虑尘念一洗而空，这才是她的美之魅力所在。
我在去时，因行色匆匆，只穿了一件短袖衫。到九寨沟时又恰值细雨霏霏，便捱不过凉意。同行的杨君怕我着凉，劝我买一件长袖衣。衣摊上只有红、黄两种，杨君便帮着选了件红的。论起我的性别、年龄，大老爷们家穿这件红衣自觉着实不宜，心里别扭也只将就着暖和就行。游览中，杨君忽对我言：“你这件衣服买着了。”我只当笑言一听作罢。但后来竟又有人说好，并有借了穿着照相的。我左思右想，恍然悟道：在别的任何地方我若穿了这件衣服都不合时宜，都过于艳丽，而惟有在九寨沟却反而显得极其自然和谐，正是九寨沟的美丽风光才使得任何鲜艳亮丽都不再剌目，都被自然而然地接纳溶汇于她绚丽多彩的景致中。再往深里一想，便又悟出了为什么居住在这里的藏羌等少数民族的服装是那样鲜艳，那不正是处在大自然的环境中的一种和谐么。
流连于这神奇的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里，我情不自禁地吟咏出自已的感叹：
谁将五彩着意撒？九寨沟里美如画。
水是靛蓝染滑绸，碧池似镜惊飞鸿。
林中更有瀑吐玉，珍珠串串湍下滩。
枯木横斜也涉趣，万绿千翠百花艳。
一境一景浑天成，亦梦亦幻皆自然。
最喜尚无俗间气，留此净土在人寰。
不知为何，吟罢之后，心头忽又泛起一缕隐隐的忧绪，九寨沟，你能固守住这大自然最后的据点么？
……
九寨沟，我会再来看你的。九寨沟，祝你“扎西德乐”。（藏语：吉祥如意）
网友 向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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