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的刘悦(化名)是深圳大学经济学院国贸专业大四学生,7月8日,她突然失踪了。
10天后的7月18日,流落蛇口街头的她,被一名环卫工人发现。她说,自己流落街头时曾被人误为精神病人,有人想把她骗走,有人欲送她去卖淫。她自称,这10天自己仅靠一只芒果和自来水充饥挺了过来。
21日,市康宁医院精神科医生告诉刘悦家人,刘失踪期间可能失忆了。
7月8日 她失踪了
一条离奇短信引出失踪案
7月8日晚9点左右,刘悦的母亲陈水清在成都家中突然接到刘的同学杨敏(化名)打来的电话,说刘悦当天上午出门后一直没回来,而当天下午杨敏接到了刘悦一条奇怪的短信:“杨敏,有个个阿姨联系上我,非要聚路,今晚是回不去了,不用惊讶,明天说,不过阿姨说会送我回家,什么都不担心真好,你不用回我短信留着。(原文如此)”
“杨敏告诉我刘悦出门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没带,我一听就慌了。”陈水清说,她和丈夫开始不断拨打女儿手机,“但手机一直都关机,我和她爸急得满屋子转,生怕她出事。”
第二天一早,学校的老师给家里打来电话,告诉一夜未眠的她,说她女儿失踪了,校方已向警方报案,但还没找到人。
陈说,此后几天她和丈夫每天都抱着电话打,“我和她爸的心整天都悬到了嗓子眼,每次听到‘手机关机’的语音提示,我们就难受一次。”此外,她和丈夫每天都和校方以及女儿的同学联系,看事情是否有进展。
出事后,她和丈夫一直没有赶到深圳来找女儿:“我就她这个孩子,我怕我来了以后,只看到她的遗物,却看不到她的人,我承受不了。”
7月18日 她被发现
清洁工发现了这个“疯女人”
事情在7月18日上午9点出现了转机,陈水清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女儿是否丢了?”一中年男子在电话中问她。
“当他将一个流浪女孩的特征一个一个告诉我,我的心跳不断加速,那个女孩就是我们苦苦找寻的女儿刘悦。”陈水清说,“当时我脑袋中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二天上午,陈水清就和侄儿刘勇坐飞机赶到了深圳,和女儿见面。经济学院一位领导告诉刘的家人,校方和两个同学去接刘悦时,刘才刚恢复记忆。
刘悦是怎样被发现的?
原来,18日上午,蛇口阳光三环清洁公司的卫生监督员吴守明在巡视片区清洁情况时,一名熟人告诉他,这几天一直看到一个满身灰垢脏兮兮的“疯女人”出现在蛇口海上浴场草坪上。
他在紧挨碧涛园别墅区的海上世界附近的草坪上找到了该女子。“当时她蜷缩在一些矮树丛中,又脏又臭,和流浪街头的乞丐没什么区别,我的两个女同事在劝她喝水。”吴回忆说。
“我们当时就分析这个女孩可能是被人害了或者是受惊吓了。”吴说,他买来面包和豆浆给这个女孩,“当时她还有些怕我们,不轻易吃我们给的东西,我的女同事曾春芳和小刘告诉她,我们不是坏人,她才吃了一些东西。”
过了一会,吴和两位女同事开始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她都说不知道”,后来,他的一名女同事找来一支笔和一张纸,让女孩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女孩陆续写了十多个电话号码,但他和两位女同事按着号码打过去,要么是号码错了,要么是没人接听。当他终于打通了一个电话,刚好是该女孩的母亲接的,对方告诉他该女子是自己上深大的女儿,已失踪十天。
当天上午,深大保卫处负责人和粤海派出所民警闻讯赶来,将刘悦带回了学校。
19日上午,刘悦和从成都坐飞机赶来的母亲见面,母女俩抱头痛哭。
7月19日 她曾失忆?
“摔伤后回忆不起自己是谁”
蜷缩在母亲怀中、余悸未消的刘悦告诉家人,8日下午,为了减肥,她一个人从学校走路到大南山爬山,在山上睡了一觉后,不小心滑倒滚落山谷中,摔伤后脑勺后“就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了”,此后十天她一直在山下流浪。
学校经济学院一位副院长介绍,院方将刘悦接回学校后,获悉刘登山摔伤头部导致失忆后,就派人将刘送到南山人民医院拍CT检查,“院方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当天,南山人民医院放射科出具的一份CT检查报告单也写着刘悦的检查情况:各层脑组织密度未见到异常;各脑室、脑池、脑沟的形态、大小和位置属正常范围;中线结构无移位,颅骨未见骨折。诊断意见为:头部CT平扫未见异常。
陈水清听到刘悦除了失踪外,还失忆了,开始坐不住了。为了全面了解刘悦的康复情况,她要求校方带刘悦到市康宁医院做精神状况检查。
19日下午,经济学院的一位副书记和刘的家人带着刘悦来到市康宁医院检查。精神专家科二诊室的张福坚医生对刘悦诊断后说,刘的精神已恢复正常。对于刘悦失忆的说法,他分析说:“一种可能是由于临时性的癫痫病发作引起,另一种可能是她滑倒后撞伤后脑勺导致暂时失忆,但是否是癫痫病要做脑电图检查。”
20日上午,刘的家人带刘准备到南山医院做脑电图,南山放射科医生认为已给刘做过CT,证明脑部没问题,不需要再做脑电图检查,认为“不可能是癫痫病发”。陈水清说,女儿没有患过癫痫病,家族也没有该病史。
19日下午,学校保卫处治安科工作人员向刘悦的家人介绍了刘悦失踪后校方采取的措施。
治安科负责人介绍,10日上午,刘的两名室友找到学院领导报告了刘失踪的情况。当天上午,学校治安科工作人员赶到辖区的粤海派出所报案,并调集学校100多名保安员,“我们将学校翻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她,由于没有线索,我们没有到校外找她,只好依靠警方的调查”。
两天后,粤海派出所民警告诉治安科工作人员,已将情况报告给南山分局,分局已将协查通知书发给各个派出所。其间,派出所曾找到一个和刘长相有些相似的流浪女子,让刘的两名同学去辨认,但发现不是刘。
“我们曾以为她是被拐卖了。”粤海派出所刑警队的周队长说,“事发后民警查了她失踪前打的所有电话,但接电话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看了她发给同学的奇怪短信后,以为她被拐骗了,该案子作为刑事案件转给了刑警队办理。但由于缺少线索,案子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但不久她就被好心人救了。”
不过保卫处的一个工作人员提出了两个疑点:事发后,他曾和警方查过刘的相关资料,发现刘的两个账户在六月下旬被刘注销了,另外他们将刘送到南山医院检查身体状况时,医生发现她的两个手腕内侧有愈合的伤痕,“刘悦说是摔在山里后被树枝划伤的,但医生说可能是刀伤,这让我们感到很可疑,但却弄不清是什么原因。”
7月20日 她曾自杀?
频频逃课十门功课不及格
家人查看刘悦的手腕后发现,她的每只手腕内侧都有七八条三四厘米长的伤痕。刘坚持说是登山时被树枝划破的,但家人没有相信她的说法。
为了弄清女儿登山的真正原因,20日晚,刘家人将刘悦叫到了跟前。
“我登山是为了去自杀!”在家人的追问下,刘悦不情愿地说出了登山的真实原因。
这句话如同在家人心中扔进了一个炸弹。
“我听了后,心都快碎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去做傻事呢?”陈水清无法明白女儿自杀的原因,但又不敢责怪女儿,只是低声抽泣。
刘悦哭着告诉了家人自杀的经过。
她说,登山寻短见是6月下旬就想到的,“我怕我爸妈知道我死了会伤心,于是决定买一些药吃了后再到大山里去寻死,这样父母找不到我,可能以为我还会回来,痛苦也会少些。”
她说,自己先到银行将钱取出后把账户销掉,“反正以后也用不了,还不如销掉”。接着,她到大学附近的超市、药店分批次购买安眠药,“8号出门时只有4块钱了,我从学校走了七八公里路,才走到山里,途中买了一些东西吃,只剩下一块钱了”。
她说自己那天上山后吃了20颗安眠药,接着就开始割脉,“但吃药后晕乎乎的,力气不大,没有割断动脉就睡着了,傍晚被雨水淋醒后,我脚下一滑栽进山谷中,再醒来后,就一直往山下走”。
对于同学杨敏接到刘手机发来的神秘短信,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应该不是我发的,我话不多,我不会发这么长的短信。”
刘自杀的原因,成了家人最关心的问题。
刘悦沉默了好一会,讲出了自杀的原因:“我骗了家人,说我找到工作了,一个月拿两千多块钱,但我出走那天,身上其实只剩下4块钱了,另外,我的毕业证也没拿到,还要重修一年,活着没意思。”
她说,自己大二时曾逃了一次课回宿舍看奇幻小说,“逃了那次课后,胆子就大了,就不断地逃课,直到几乎所有的课都不去上了。”
刘说,大二刚开始逃课时,班长曾打电话问过她为何不上课,“但我去上了几天课以后,又觉得没意思,又不上课了,就待在寝室看小说。”
陪同陈水清和刘勇的经济学院的领导也证实了刘悦经常逃课的说法。
但频频逃课给她带来了麻烦。毕业前,她有10门必修课不及格,按照学校有关规定,她需要复读一年,才能拿毕业证。“其他的同学都找到工作了,我却还待在学校里,拿不到毕业证,又骗了家人,心里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家人,活着已没什么意思。”
母亲期盼 只求女儿好好活着
7月20日,陪女儿回到女儿流浪后的每个地方时,陈水清的眼泪没有断过,她为女儿的遭遇难过,也为女儿的自杀行为心碎。
“她曾是我们唯一的骄傲啊!”陈水清哭着说,女儿除了有些自闭,不愿交朋友外,“优点很多,读书很聪明,一直都是优等生,以高出重点线10多分的高分考进深大”。她特地从家里带来了女儿初一到高三获得的六个三好学生证书,来证明自己说的话。
陈水清说,她和丈夫都曾是成都市的养路工人,“我们含辛茹苦的最大动力,就是相信她有一天会有出息”,但女儿上大学后不久,虽然她和丈夫都只有46岁,但都内退了,每人每个月只有300多元收入,为了支付女儿每年近两万元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几年来,我们背着女儿向亲戚朋友借了七八万元,已经负债累累”。
最让陈水清揪心的是,女儿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们一直都以为女儿过得很好,但没想到变成了这样,我又不能责怪她,怕她再去做错事,以后她的路该怎样走下去啊?”泪水模糊了陈水清的眼睛,“以后我们不求女儿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我们只求她不要再做错事,不再让我们担心,好好活着就知足了……”
陈水清说,他们希望通过媒体,将女儿这个例子公布后警醒社会,而她和家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媒体不要公布女儿的真实姓名和正面照。
刘悦手腕上的伤痕如何来的?她为何要将银行的账户注销?她失踪后去过哪些地方?十天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陈水清和刘勇越想越感到不对劲,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为了解开这些谜团,他们决定带着刘悦重走失忆路。
重走失忆路 一半清醒一半模糊
20日早上,刘带着家人再次回到她失踪后生活的地方。
大南山 她遗失的书包内有安眠药和刀
刘悦自称登的是大南山。于是,大南山成了家人重走失忆路的第一站。
南山公园由龟山和大南山组成。当天,刘引着家人和帮助刘悦回到学校的吴守明先生沿着南山公园登山大道进山,寻找摔伤的地方。爬过一个陡峭山头后的山窝,就到了刘所说的摔伤的地方。
他们在那找到了刘遗弃的书包和雨伞。随后,又发现了粘着泥水的手机、钱包和装在瓶中的一些安眠药和刀,钱包中只装有一块钱。
看到瓶中的安眠药和刀,刘勇立即联想到了刘悦手腕上的伤痕,但刘勇没有追问刘悦原因,“我想全部了解她失忆期间的所有经历后,再问她真正的原因”。
龟山别墅区 保安证实她曾多次翻进别墅区
在发现遗弃物两米多外的地方,就是一个山谷。刘悦说,她滑倒后栽进山谷中,后脑勺撞出了一个包,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借助微弱的光线,她穿过灌木丛,跌跌撞撞下山。“走了很久,我看到一个亮着灯光的别墅就翻了进去。当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忘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迷迷糊糊一直往前走。后来翻进一个小区看到一块门板后,我就躺在上面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晚上保安员发现了,将我赶出小区”。
经过调查,刘所翻的山是龟山,其栽进的山谷是龟山和大南山之间一条长约五六百米的山谷,山谷出口就是刘翻进的小区——龟山花园别墅区。
门口值班的保安队长史天龙和保安员王文,认出了刘悦。保安员的值班表上,记录了9日晚当班人员发现刘悦的经过:23时19分,田延华(保安员)在2号岗发现一名从后山下来的女子,约20多岁,精神异常,经过仔细察看,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现象,让其离开。
但12日,史天龙值班时,有队员告诉他,“她又翻进了别墅区,睡在一个业主的别墅前,把业主吓坏了,我们只好让她出去”。对此,刘悦已完全不记得了。
她说,下山第二天晚上她被赶出来后,她就一直沿着别墅区门前的路,往山下走,“走到了一个有海地方(事后调查为蛇口避风港,毗邻蛇口海上世界,离龟山花园别墅区一公里左右)”,“当时,潜意识里有个念头,想去寻死,于是我就一直往海里走,但被海水呛得难受,我又挣扎着爬回岸上”。
招商派出所 她语无伦次无法说明从哪来
上岸后,她走到了100多米外碧涛园别墅区后围墙边。刘说,由于口渴,她翻进一栋别墅,“但是没有找到水,我又翻进了隔壁一栋废弃的别墅内,喝了水,并睡在一张躺椅上”。
在刘带路下,家人找了刘所说的栖身的别墅,该别墅内杂草丛生,大门虚掩。
碧涛园别墅区的大门口的保安员周某认出了刘悦,面对干干净净的刘悦,该保安员觉得有些诧异,“她经常爬进我们小区,全身脏兮兮,说话语无伦次,一连好多天都偷偷爬进小区,我们还以为她是小偷”。周某说,他曾抓过刘两次,“我的同事也抓过她,我们至少抓了她10次,10号那天,我们还报了警,招商派出所民警还将她带回了派出所。”别墅区的朱姓保安员也证实了该说法。
招商派出所值班民警告诉刘的家人,派出所没有接到分局的协查通知书。派出所一负责人说,民警将刘悦带到派出所,“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也不能告诉民警她来自哪里,民警不能强制将流浪人员送进收容所,没有办法只能让她自己走。”
“别墅区的保安员曾带我进小区后,乘机想摸我。”刘回忆说,“我害怕极了,逃出了小区。后来,有保安把我领到酒吧街介绍给老板娘。”
20日下午,刘带着家人来到别墅区西南边的酒吧一条街,找到了这个酒吧,但店门紧闭,店内没有人。附近的住户告诉他们,街上的酒吧晚上才做生意。数名住户说,“一到晚上,这条街上有不少小姐,一些酒吧就做那生意”。
对于试图猥亵刘悦和欲将她送去卖淫的说法,小区的保安员予以了否认。
周某说,“我没有对他动过手,其他保安员的事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动过她的。”
“她身上又脏又臭,谁会动她?要摸她,还不如到那条街上找小姐。”朱姓保安员说得很干脆。
刘悦还告诉家人,她在街头流浪时,“曾有一些骑自行车的男子,让我跟他走,但我赶快逃开了”。
海上世界附近 市民证实她曾在此流浪
刘悦说,十天来,她靠一只芒果和水挺了过来。
根据刘悦的回忆,她主要在海上世界和南山公园附近方圆三公里范围内活动。
“她当时就和街上的精神病人没什么两样,身上脏脏的,见到陌生人怕,也不接受别人给的东西。”在海上世界附近工作的女清洁工曾春芳告诉刘的家人,“我问她从哪里来,她答不上来,也不肯说,买面包给她,她也不敢吃”。在刘悦活动的范围内,一些市民都证实了刘悦确实流浪过数天,“但没看到她捡东西吃,她也不接受别人给的东西”。
刘悦说,她被小区保安员多次赶出后,白天就在海上世界附近的街上流浪,“我不相信别人,我怕他们害我,不敢吃他们给的东西”,“那几天,我唯一次吃东西就是在下山后的一天,吃了一个树上掉下来的芒果,后来几天我感觉不到饿,渴了才知道”。
刘悦说,失踪期间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自己的身份,“一想就头疼”,“我关心的是有个安全睡觉的地方和有水喝”。
她说,被碧涛园别墅区的保安员赶出后几天,“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脏,又臭,我不敢见人,白天就躲到碧海别墅区附近的小山上(蛇口微波山),晚上才敢下山找地方睡”。
刘悦的同学杨敏说,刘失踪前有130多斤,“但她被发现时,瘦了一大圈,至少掉了20斤肉”。
刘的家人对刘的失忆提出了疑问。市康宁医院精神科朴医生分析说,吃安眠药不会导致这么长时间的失忆,吃20片安眠药只可能让刘昏睡两三天,“她现在已完全康复,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