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生病之后,医生精心调治,病人积极配合,药证合拍,本应效如桴鼓,药到病除。可是,为什么有些人生了病,也找到了有经验的医生,诊断正确,治疗恰当,病情却没有好转,甚至越治越坏呢?
我经常接到患者的电话,询问在某医院诊断用药的情况是否恰当?要不要调整?我在看病的时候,也会碰到患者质询,这个检查该不该做?能不能不用这个药?能不能不挂水?
现在的患者真的十分纠结。一边要求医,一边要防医,一边要自己上网“百度”研究、亲友间讨论、微信群切磋,然后,家庭会辩论,踌躇不定,无所适从。看病难,怎一个“难”字了得!
记得我刚刚步入临床时,虽然年轻,却受到了尊重,病人生了病,都把自己交给了医生,自己只要遵医嘱吃药、治疗就行,不该自己考虑的不用操心。如今大不同了。我作为高年资医生,经验相对丰富,有时沟通不好,反而不知所措。当然,社会毕竟在进步,全民素质有了很大提升。而患者对自己权利的觉醒,也带来了烦恼,真是“人生识字忧患始”啊。
《后汉书·方技传》记载了一个故事:东汉时期有位名医姓郭名玉,乃四川广汉人氏。郭玉的老师叫程高,程高的老师是涪翁。郭玉得涪翁、程高二人之秘诀,技术精进,名满天下。郭玉一度困惑:凡是治疗贫苦老百姓,随治随好,应手而愈,治疗达官贵人,却“时或不愈”,疗效不好。后来终于明白了:如果患者不怀敬畏之心,“处尊高以临臣”,“自用意而不任臣”,医生哪能做到“神存于心手之际”呢!谬以千里、毫芒即乖就不足怪了。
事实上,医生与患者是需要有“缘”的。这个“缘”就是信任。医患之间的不信任会直接严重影响药物的疗效。一边找医生看病,一边又怀疑处置是否得当,药效一定大打折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患者既然选择了这个医生,一定要全身心地信任他,坚信自己吃的就是最好的药。这样的话,哪怕是安慰剂,也会有几成疗效。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总结了病治不好的六种情形,其中的“骄恣不论于理”与“信巫不信医”是尤其值得患者反思的。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要理智,冷静,不能道听途说,妄加揣测。知识满溢带来焦虑,信息爆炸带来危机,互联网处处竖着形色各异的“电线杆”,贴满了泥沙俱下的“小广告”,这些搬弄是非的“牛皮癣”就是当今横亘在医患之间的“巫”和“鬼”,搅乱了人的神经,心绪更加不宁。
病为什么当愈而不能愈?《黄帝内经》一言以蔽之:“神不使也”。因为“嗜欲无穷,而忧患不止,精气弛坏,营泣卫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一针见血地指出:“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恶于针石者,不可与言至巧。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
想起鲁迅,当年他为什么要弃医从文?原因是要拯救“国民精神”。鲁迅的散文《藤野先生》说道:“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改变他们的精神。”
又联想到我们医院的那副古老的石刻对联:“抱病贵清心,且思已过;就痊非妙手,须感神恩。”这里的“神”,除了宗教意义,当然还有“心之所主”的“神”。“神不使则药无效”,看来鲁迅的感悟仍然是当务之急:“医病先医人”啊!
晚清两代帝师翁同龢教导弟子“每临大事有静气”,病中更要沉得住气,摒弃杂念,坦然面对,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越是在危难之中,越是要从容不迫,安之若素,心态平和,气定神闲。气定者,会调息,神闲者,会调智,这是养生理念,也是人生境界。(朱杰 江苏省兴化市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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