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止嗽散是程钟龄的经验结晶,那么前胡止嗽汤可算是我几十年来治疗外感咳嗽方中的精品。此方不但能治疗感冒初起的咳嗽,而且适用于迁延性咳嗽。
什么是迁延性咳嗽呢?它是由多种上呼吸道感染疾病,如急性支气管炎、肺炎等治疗不及时或失治、误治而导致的长期咳嗽不愈。
因为起病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又延误了治疗,已经不同于一般的外感咳嗽,所以我把它叫做迁延性咳嗽。
性质和范围
古人论咳嗽说:有声无痰叫咳,有痰无声叫嗽,有痰有声叫咳嗽。
后人认为此语有不妥处,有声无痰叫咳,固然,但有痰无声的嗽却不易成立,认为不管有痰无痰,均应叫咳嗽。
我认为此说言之有理,为了更精确一点,应把有声无痰的叫干咳,有声有痰的叫咳嗽。
临床中这两种咳嗽均很常见,究其原因,大概由于病人体质不同、感邪病因不同而然。因此,其治疗方法自然也不相同。
由于“前胡止嗽汤”对干咳的效果不太理想,所以我这里要讨论的就是后一种“有痰的咳嗽”。
咳嗽一病,古人有“五脏六腑皆令人咳”的论述,可见原因复杂。张景岳以外感内伤分别之,可谓要言不烦,提纲挈领。
就迁延性咳嗽而论,虽然有的患者咳嗽长达数月之久,但究其原因和性质,仍属外感范围,故不应从内伤论。
病因与治疗原则
中医治病,一直以传统的中药煎剂和丸、散剂为主,由于服药量大,气味苦涩难服,煎药又比较麻烦,故逐渐被西医的片剂、针剂所代替。
加之中医的理论比较深奥抽象,不易弄懂,除专职人员外,已很少有人问津,故近世多用西药来治疗外感疾病。
无庸讳言,西医在治疗外感热性病、急性病、危重病方面有许多优于中医药的地方,有些甚至是传统的中医药所不能比拟的,但西医也有很多方面不及中医药,治疗外感咳嗽就是其中之一。
西医学认为,急性支气管炎等上呼吸道感染性疾病都是由细菌或病毒所引起,在这种理论指导下,当然要用抗生素类药物来治疗。
近年来,临床医生倾向于大剂量、多种抗生素联合用药,特别是静脉给药,不管病情如何,动辄用500~1000ml(或更多)液体加大剂量抗生素或激素静脉点滴,口服药物也多以止咳的为主。用这样的方法治病,愈者固多,不愈者也不少。
中医认为,肺居至髙之位,为五脏之华盖,主气,司呼吸,外合皮毛,主一身之表。外邪侵犯,皮毛受邪,邪束肌表,内从其所合,肺气不宣,清肃失职,气道不清,痰涎滋生,就会产生咳嗽。
所以中医认为“治外感宜解散”。
“感冒咳嗽忌用止咳,愈止则邪愈不透,咳愈不宁”。
“治表者,药不宜静,静则流连不解,变生他病,忌寒凉收敛”。
“肺为娇脏,太寒则邪气凝而不散,太热则火铄金而动血,太润则生痰饮,太燥则耗津液,太泄则汗出而阳虚,太涩则气闭而邪结。”
两相比较不难看出,中西医在理法方药上有着很多的不同。如果用中医的眼光来看西药,在某种意义上说,抗生素可以视为寒凉药,静脉点滴的液体可以视为增液药。
中医认为,只有在肺热壅盛的时候(相当于肺炎等病高热毒血症期),才是静点抗生素的最好时机。
现在的医生不分时机,从始至终一概用之,早期大量应用抗生素,往往使邪气“冰伏”,“凝而不散”。
特别是大量液体流经肺脏,使痰涎更多(太润则生痰饮)当此之时,痰涎本多,化痰涤饮尚且不及,更何况不管病人脱水与否,大量静脉滴注液体,无疑使痰涎本多的肺脏雪上加霜。
另外,口服强力的止咳药物兜涩太早,使病邪无出路(太涩则气闭而邪结)以致咳嗽更剧。
当此之时,医者仍不悟,以为抗生素剂量不够,或疗程天数仍不够,不知改弦更张,反劝患者耐心治疗,加大上述药物剂量,或重复应用,终至咳无宁日,痰无止期。
还有一个值得提出的问题,就是大量激素的应用。激素类药适应证广,用得恰当疗效显著,但是激素类药物的副作用也很大。
这里需着重指出的是,此药用之日久,人体对它产生了依赖性和耐受性,体质越来越虚,自身的抗病能力降低,常造成患者虚阳外越,低热不退,感冒缠绵不愈,增加了复发率和治疗上的困难。
前胡止嗽汤的组成和主治
组成:荆芥5~10g,前胡10~15g,桔梗5~10g,甜杏仁~10g(感冒初起,此味也可不用),甘草5~10g,枇杷叶5~10g,白前5~10g,紫菀10~15g,陈皮5~10g,天竺黄10~20g,贝母5~15g,芦根10~20g,全瓜蒌10~20g(用于痰涎黏稠垢腻,否则不用)。
以上为成人量,小儿患者应按年龄或体重计算用量。如咳嗽兼喘者(喘不甚重者宜,重则非本方所治),以麻黄易荆芥。因此方药味不苦,故尤宜于小儿患者。
主治:外感咳嗽,咳嗽剧烈,痰多,喉间痰声辘辘,听诊双肺啰音长久不消,可有低热或午后低热,体温一般在38度以下,病程大都在十几天至一二个月之间,用过多种抗生素(尤其是静脉点滴药物)和止咳药无效者。或因失治误治而致长期咳嗽不愈,或伴低热不退者,小儿患者尤宜。
加减:午后低烧不退,可加桑白皮、地骨皮、白薇、鳖甲;外感风邪较重可加防风;喘者可去荆芥而用麻黄;贝母价贵,也可不用。
组方大意与解析
前胡止嗽汤是我在止嗽散、疏邪利金汤、肺炎清解汤三个处方的基础上化裁而成。
全方甘凉清热,化痰止咳,方中除荆芥一味外,均为止咳平喘、清化痰涎之要药,历代医家屡用不爽,今汇集于一方,正所谓集中优势兵力,自无不胜之理。
今就方中所涉及的处方与药物,简析于下:
1、止嗽散是《医学心悟》中的处方
止嗽散由荆芥、紫菀、陈皮、百部、橘红、白前、甘草7味药组成。全方温润平和,不寒不热,“既无攻击过当之虞,大有启门驱贼之势。”
后人评论此方有“宣不过散,肃不过下”的特点,治咳不论新久,均可加减应用,临床用于感冒咳嗽,特别是感受风邪、喉部发痒的刺激性咳嗽,效果最好。
我的处方中几乎采用了止嗽散的全部药物,而独去掉了百部,原因是百部味苦。医书中也有说百部味甘者,但我年轻时曾单熬百部膏服过,确实很苦,味苦则小儿患者难服。
我在福洞医院时,民光有一朝鲜族妇女,她的小孩每次感冒咳嗽,都背数里来找我求诊。我说:民光医生不少,感冒咳嗽又非大病,何不就近求医?
答曰:我家小孩很怪,唯独你开的中药效果最好,其他医生开的中药他竟不吃,灌到口中仍吐出,不知何故?
余笑曰:他医之药非全不效,大概是药太苦,虽然有句名言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若是服不下去也是白搭。
是以医生应该针对患者的不同情况,处方时有所选择。如是成人或不怕药苦者,百部当然照用不妨。
方中橘红易为陈皮者,是因为陈皮药源广,而乡间小药店多不备橘红,况且现在的橘红也都是用陈皮刮去里面白瓤而成,并不是化州的橘红真品。
2、疏邪利金汤是顾松园《医镜》中的处方
疏邪利金汤由荆芥、防风、前胡、杏仁、桔梗、甘草、苏子、橘红8味药组成,功能疏风解表,降气化痰。
顾氏自拟此方,于一切外感伤风、咳嗽痰喘、发热头疼等证,均为首选之方,可见此方乃顾氏一生得意之作,其疗效自不待言。
余用此方而去防风者,因所治重在清化,已不重在解表。“开门逐盗”,荆芥一味已足任之,不劳动众。如果外感初起,风邪较甚,防风同用也无不可。
方中不用苏子者,因苏子虽能降气化痰,然气味辛温,较之天竺黄之甘凉清化相去甚远,故而易之也。
3、肺炎清解汤
本方由黄芩、石膏、桑白皮、地龙、芦根、甘草、贝母、天竺黄等组成,功能清热化痰,主治大叶性肺炎等急性上呼吸道感染性疾病。
此方我见于1958年左右出版的《中医杂志》上。我初学医时涉猎方书,但不善于记作者姓名,当时只记录了处方,后来数次搬家,原杂志早已丢失,现已无从查考。
因为作者叙述十分生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故至今不忘。今复述梗概如下:
新中国成立前,一富翁患大叶性肺炎,势甚危重,召本城数位名医诊治,当时作者虽然不在名医之例(作者自谦),但因兼懂中西医,故而入选。
各名医依次诊脉开方,但富翁却都不肯服,原来富翁怕死,嫌药太峻或过于寒凉。轮到作者诊断时,考虑重新处方,也必不肯用,因捡前面一位老中医于正方之外所开一副方,乃是用来煮水让病人代茶饮的(是以前中医治病常用方法之一)。
大意是以芦根、冬瓜皮、天竺黄等为主,类似千金苇茎汤的那么一个处方。之后再无消息,度其必死无疑,不料日后与其家人相遇,询其病情,家人曰:前服您所荐药方加味(鬼箭羽之类),早已愈矣。
作者听后大感惊讶,如此平淡之药竟能愈此危重之病,不亦神乎!因潜心研究,验之于临床,终于拟此肺炎清解汤。方后论述了天竺黄药理之妙和重用之理,并且说,此方疗效超过青霉素。
余阅此文后深有感触,常欲验之于临床,以证其论,但当时在农村病例太少。1987年我在福洞镇医院,临床接触此类患者很多,尤以小儿急性支气管炎和肺炎为多,医院中俱用抗生素静脉点滴,其中很多渐成迁延不愈,咳嗽痰多,低热不退,屡见不鲜。
余因而穷研先贤处方,集数方之优于一炉,验之临床,收效甚捷。方中我不用石膏、黄芩者,因本方针对迁延性咳嗽而设,此时一般高热己退,故不需苦寒直折。
前胡止嗽汤药物简介
1、荆芥
荆芥为治外感要药。《本经》称其“主寒热”,《本草纲目》称其“散风热,清头目,利咽喉”,《本草汇言》谓其“轻扬之性,散风清血之药也……一切风毒之症,已出未出,欲散未散之际,以荆芥生用,可以清之。”
张寿颐说:“治风热在表在上清证,能泻肺热而达皮毛,风热咳嗽宜之。”荆芥气味辛温,芳香而不燥烈,发汗作用柔和,不类麻桂之燥烈。不管是外感风寒或风热,通过适当的配伍,都能取得很好的疗效。
1987年12月,我女儿16岁,病伤风咳嗽,鼻塞不通,微恶风寒。为图方便,每日服速效感冒片、四环素、红霉素片、咳快好胶囊。
病情绵延月余不愈,渐至痰多壅盛。不得已,我为之开前胡止嗽汤。
方中荆芥用10g,贝母因为价贵没用,每剂水煎两次,合并两次煎液,早、中、晚分3次温服。
第一次服后不到一刻钟即鼻衄鲜血,女儿心惊,余晓之曰:此为“衄乃解”,乃外邪久郁之故也。稍事止血,后再服即不衄。连服3剂,终日微微似有汗,病愈。
观此,程氏止嗽散中用荆芥之义自明矣。所以,方中的荆芥我一般是不去掉的。如外邪偏重,可用10~15g,即使外邪已不明显,也可少用3~5g,借其“泻肺热而达皮毛”之力,以建“启门驱盗”之功。
值得注意的是,荆芥能够动血,多服久服常至鼻衄,这在一般方书中未见记载,也算是我的一点临床经验吧。
2、前胡
前胡味苦微寒,能散能降,为治外感咳嗽要药。《本草纲目》称其“清肺热,化痰热,败风邪”,“为痰气要药”。历代医著中用前胡组方治疗外感痰喘者不胜枚举。
如《圣惠方》的前胡散,用前胡30g,麦冬45g,贝母30g,桑白皮30g,杏仁15g,甘草3g。为散,每服12g,入生姜3g,煎服。治咳嗽,涕唾稠黏,心胸不利,时有烦热者。
《圣济总录》的前胡饮,用前胡45g,贝母、白前各30g,麦冬45g,枳壳30g,芍药、麻黄各45g,大黄(蒸)30g。每服9g,水煎服。治肺热咳嗽痰壅,气喘不安。
近代如《郑侨医案选》的加减前胡汤,用前胡、杏仁、桑叶、知母、麦冬、黄芩、银花、甘草。主治肺热痰喘咳嗽及各种上呼吸道感染、小儿肺炎等。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列举。
《本草备要》赞之曰:(前胡)辛以畅肺解风寒,甘以悦脾理胸腹,苦泻厥阴之热,寒散太阳之邪……功专下气,气下则火降而痰消……治痰热哮喘,咳嗽呕逆……无外感者忌用。”
《本草备要讲解》说:“本品苦辛微寒,性较和平,主归肺经,功能祛痰以除肺气壅塞,降气可制肺气之上逆,微寒又可清热,并兼宣散肺经风热之功,且有宣不过散,降不过下的特点。故凡肺气不降、痰热咳嗽,以及风热郁肺、咳逆喘满之证均可应用,对咳嗽痰多兼有表证者尤为适宜。”三复斯文,则前胡之功毋复赘述矣。
3、枇杷叶
《别录》谓枇杷叶味苦平,无毒,主“卒哕不止,下气”。
《滇南本草》谓其性微寒,味苦辛,功能止咳嗽,消痰定喘,能断痰丝,化顽痰,散吼哮,止气促。附方用枇杷叶15g,川贝母4.5g,杏仁6g,广陈皮6g。共为末,每服3—6g,开水送下,用治咳嗽,喉中有痰声者。
《本草衍义》附方治妇人患肺热久嗽,身如炙,肌瘦,将成肺痨。用枇杷叶、木通、款冬花、紫菀、杏仁、桑白皮各等份,大黄减半,如常制,同为末,蜜丸樱桃大,食后夜卧含化一丸。
现代治疗咳嗽的成药也有枇杷露糖浆。据《中药大辞典》载,临床用枇杷叶与桔梗制成糖浆,止咳作用强,祛痰作用差,对单纯型气管炎疗效较好,对哮喘则无效。
枇杷叶为治咳常用药,但也有人认为枇杷叶不宜于感冒初起(见秦伯未《谦斋医学讲稿》论感冒治法)我想这大概是指单味药或是以枇杷叶为主的处方而言。
我拟的前胡止嗽汤,枇杷叶只是一味佐使药,应不受此限制。从多年应用来看,此方中若去掉枇杷叶,反而效果不好。
证之于临床,前胡止嗽汤虽主要针对迁延性咳嗽而设,但我也经常稍事加减而用于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初起,没有高热而以咳嗽为主证者,并没见任何副作用。
1987年,我在福洞镇医院,南阳大队有一姓朱的小儿,名叫朱立柱,男,5岁,第一次在医院住院时,已用白霉素静点五六天,高热虽退,但咳嗽不减,喉中痰声壅盛,家长甚以为忧。
我劝其服中药,家长说小孩连糖浆都不能喝,怎么能吃中药呢?经我再三解释,并告以我开的中药并不苦,才勉强同意试服。服3剂,病愈。
后来该小儿每次感冒咳嗽,其家长都背负二十几里路来找我治疗,说我开的药小儿能服,比用西药既少花钱,又少遭罪。我每次都用此方稍事加减,服后即愈。
4、天竺黄
据《中药大辞典》记载,天竺黄首见于《开宝本草》,其味甘寒无毒,主小儿惊风天吊,能镇心明目,去诸风热。可见古时并不主用于痰喘之证。
至《本草纲目》始论其功能曰:“气味功用与竹沥同,而无寒滑之性。”
《本草汇言》继之曰:“天竺黄,豁痰利窍,镇惊安神之药也,李氏曰其气味功用与竹沥大同小异,竹沥性速,直通经络,而有寒滑之功,竺黄性缓,清空解热,而更有定惊安神之妙,故前古治小儿惊风天吊,夜啼不眠,客忤痢疟及伤风痰闭,发热气促。”
其实,天竺黄与竹沥同为竹之汁液(天竺黄也是竹之汁液凝结而成),功用自应无其大别。
天竺黄本草论述者不多,然而竹沥历代本草论述最详。
《本草衍义》概括为:“竹沥行痰,通达上下百骸毛窍诸处,如痰在巅顶可降,痰在胸膈可开,痰在四肢可散,痰在脏腑经络可利,痰在皮里膜外可行……为痰家之圣剂也。”此段论述简直将竹沥说成是治痰专药。
《兵部手集方》单用淡竹沥一合服之,日三五服,大人一升,治小儿大人咳逆短气,胸中汲汲,咳而涕唾,嗽出臭脓涕黏者(见《中药大辞典》899页)。
又《光明中医》1988年第4期载,江尔逊老中医讲述自己用豁痰丸治愈悬饮重症的经过:先用莱菔汁兑药,服后无效,继用竹沥与药汁等量,兑药汁一碗(可见用量之大)服之,三服而愈,并惊叹说:稠黏之痰,既未吐也未下,无形中竟悄然而逝。
万密斋说:“竹沥治痰,如汤泼雪,随泼随消。”以上论述虽属竹沥,但前文已言及,竹沥、天竺黄同为竹之汁液所成,古人也认为功用基本相同。所差者,竺黄无寒滑之性耳。
余曰:悬饮重症,正取效于寒滑,然外感痰喘用竺黄不致因寒滑而引起腹泻,此正优于竹沥者一也;固体结晶,便于保管运输,此优于竹沥者二也。性味甘寒,清热化痰而不伤正气,真不愧为痰家之圣药也。我对竹沥体会不多,然觉用竺黄化痰,确能得心应手。
按:古人所论天竺黄乃天然生成者,现在的天竺黄似多是人工合成的,不过临床证明,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另外,还有一种天竺黄,是竹子的寄生菌,虽也有清热化痰的作用,但和本方所用不是一个品种,不要弄混了。
5、桔梗
桔梗一药,治证颇多,并不限于咳嗽,但无疑是外感咳嗽的常用药之一。复习历代文献,结合现代临床报道,本品有很强的祛痰作用。
《中药大辞典》谓其功能开宣肺气,祛痰排脓,主治外感咳嗽,咽喉肿痛,肺痈吐脓。
如《金匮要略》桔梗汤用桔梗一两、甘草二两水煎服,治肺痈咳而胸满,振寒脉数,咽干不渴,时出浊唾腥臭,久久吐脓如米粥者。
《简要济众方》用桔梗4.5g捣为散,用童便半升煎取四合,去渣温服,治咳嗽喘急不定。后世医家治外感咳嗽方中用之者更多,即不一一列举了。
现代研究表明,桔梗的祛痰原理类似氯化铵,小剂量时能刺激胃黏膜,引起轻度恶心,因而反射性地引起支气管分泌。有鉴于此,我用桔梗时一般以10g左右为宜。
中医用桔梗,其意主要是开提肺气,并不单取其祛痰,有时即使无痰仍可用之。
如朱丹溪说:“干咳嗽及痰火之邪郁在肺中,宜苦梗以开之……”丹溪所论之干咳,并非指阴虚肺燥之干咳,“乃痰火之邪郁在肺中”,其实正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说的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初期之刺激性咳嗽。
此时以干咳少痰为主,气管炎性分泌物尚未出现,故正宜用桔梗之“开提”也。
6、杏仁
杏仁功能祛痰止咳,平喘润肠,为治外感咳嗽喘满的常用药之一。无论古今,治咳喘方中经常用之,本无需多论,但值得一提的是,历代医家和本草著作中论述杏仁之功多偏于平喘。
如《本经》谓:“主咳逆上气,雷鸣,喉痹,下气。”
《药性论》曰:“疗肺气咳嗽,上气喘促。”
李杲也说:“杏仁下喘,治气也。”
就我使用杏仁的体会来看,其平喘作用并不明显,而是以润肺止咳为主。
若想平喘则必用麻黄,或麻杏同用才能建功(如麻黄汤、麻杏石甘汤、苏陈九宝汤等)。方中麻黄宣通肺气以平喘,杏仁降气化痰以止咳,麻黄性燥烈,杏仁性柔润,相反相成,共奏宣肺平喘之功,故古人有“麻黄以杏仁为臂助”的说法。
再以我所拟之前胡止嗽汤来说,方中前胡、杏仁若按方书所论,都有平喘的作用,但实际临床应用中,凡喘的患者都不是此方适应证。
我也曾用此方去荆芥加麻黄,治喘咳的患者,但只能用于喘之轻症也说明了这一点。
我认为《滇南本草》“止咳嗽,消痰润肺,润肠胃……下气”的论述是比较贴切的。
唯杏仁内含氢氰酸,中医书籍中也论述其有小毒,故用量不宜过大,一般以10g左右为宜(指成人量)。对于咳嗽初起,也可不用。
又,杏仁有两种,如治小儿患者,不宜用苦杏仁,以免致难服。
7、白前
中药里的白前,几乎是治咳嗽的专药。
《别录》首论白前说:“主胸胁逆气,咳嗽上气。”
《唐本草》说:“主上气冲喉中,呼吸欲绝。”
《日华子本草》说:“治奔豚肾气,肺气烦闷及上气。”
《纲目》曰:“降气下痰。”
从以上论述来看,白前似乎是治喘之药,但我上面说过,我并不敢赞同,因为我拟的这个处方对于兼喘的患者效果并不好。
我更赞成《本草衍义》的论述:“白前定肺气,治嗽多用。”
《本草正义》说:“白前顺气,清肃肺金,是其全体大用,此外别无效力。”
《日华子本草》称其“治奔豚肾气,殆因其能降肺逆而推广言之。然白前主治上焦,而不能下坠直降,肾气之治,失其旨矣。”我想此论是比较正确的。
《本经逢原》谓其:“专搜肺窍中风水。”
关于这一观点,山东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王絷府在《谈谈程钟龄的止嗽散》一文中曾说:我们曾将白前一两用水煎之,经过三个人的亲口尝试,性是平淡的,味是略有甘辛,没有苦味。
根据气味的性质,按药理升降浮沉来定其作用。“味薄者升”,其味略有辛甘者属于这一类。“气薄者降”,其性平淡者是也。
如此看来,辛甘者升,能宜肺开壅散邪,平淡者降,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有的书记载白前“治肺气壅实,搜肺中风水”,是有道理的(《老中医医案医话选》337页)
从以上散乱的论述中可以得出这样的印象,白前是治咳嗽的专药。《本草纲目》在释名中也曾列有“嗽药”一名,更能佐证之。
古方有单用本品者,如《梅师集验方》治久咳嗽,单用白前捣为末,温酒调二钱匕。
也有复方应用者,如《近效方》中治久嗽兼唾血,用白前和桑白皮、甘草、桔梗煎服。
后来程钟龄在他的止嗽散中采用了此药,更加彰明了其功能。综上所述,我们说白前是治咳嗽的专药,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吧。
8、紫菀
对于紫菀的临床功用,《中药大辞典》说:“温肺下气,消痰止嗽。治风寒咳嗽气喘,虚劳咳吐脓血,喉痹,小便不利。”可以看出,其功用大部分也是主治肺经疾病。
从《本经》开始,历代本草学著作都有该品治疗咳喘的论述,这一点似乎是没什么异议,但对紫菀的气味认定有一定分歧。
如《本草经疏》说:“观其能开喉痹,取恶涎,则辛散之功烈矣,而其性温,肺病咳逆喘嗽皆阴虚肺逆证也,不宜专用及多用,即用也须与天门冬、百部、麦冬、桑白皮苦寒之药参用,则无害。”
《本草通玄》却说:“紫菀辛而不燥,润而不寒,补而不滞,然非独用,多用不能速效。”可见古人的意见也并不统一。
我个人倾向于《本草正义》之说,录之于后:
“紫菀柔润有余,虽曰苦辛而温,非燥烈可比,专能开泄肺郁,定咳降逆,宣通窒滞,兼疏肺家气血。
凡风寒外束,肺气壅塞,咳呛不爽,喘促哮吼,及气火燔灼,郁为肺痈,咳吐脓血,痰臭腥秽诸证,无不治之。而寒饮盘踞,浊涎胶固,喉中如水鸡声者,尤为相宜。唯其温而不热,润而不燥,所以寒热皆宜,无所避忌。
景岳谓水亏金燥,咳嗽失血者,非其所宜,石顽谓阴虚肺热干咳者忌之,盖恐开泄太过,重伤肺金,又恐辛温之性或至助火。
要之,虚劳作嗽,亦必有浊痰阻塞肺窍,故频频作咳,以求其通,不为开之,咳亦不止,以此温润之品泄化垢腻,顺调气机,而不伤于正,不偏于燥,又不犯寒凉遏抑,滋腻恋邪等弊,岂非正治?
且柔润之质必不偏热,较之二冬二母名为滋阴,而群阴腻滞,阻塞隧道者,相去犹远。
唯实火作咳,及肺痈成脓者,则紫菀虽能泄降,微嫌其近于辛温,不可重任,然借为向导以捣穴犁庭,亦无不可。总之,肺金窒塞,无论为寒为火,皆有非此不开之势。”
通读此段议论,我想要说的话,也就没有了。
9、陈皮
陈皮,原名橘皮,因以陈久者入药为良,故习称之为陈皮。
陈皮在临床中治证甚多,不独咳嗽一证,正如李时珍所说:“橘皮,苦能泻能燥,辛能散,温能和。其治百病,总是取其理气燥湿之功……洁古张氏云:陈皮、枳壳利其气而痰自下。”这也是我在方中用陈皮的主要原因。
上面我曾说过,我拟的前胡止嗽汤,是采用了程钟龄的止嗽散而去掉百部。原方中用的是橘红。
关于橘红一药,一方面是真的难求,现在用的橘红都是用陈皮去掉内瓤而成,并不是真的化州橘红,另一方面,即使这样的橘红,一般的药店中也经常没有,所以我就直接用了陈皮。
通过临床应用,我认为其效果还是不错的。值得注意的是,陈皮易于发霉,用时应选不腐烂变质者,以免出现副作用。
10、贝母
贝母一药,临床中治证也很多,并不只治咳嗽,然而民间习俗却都知道贝母是治咳嗽的专药,尤其是川贝母更是出名(反而把其他功能掩盖了)。
所以关于贝母在治疗咳嗽方面的功用,就不必细论。有一点需要提到的是,贝母分为川贝母和浙贝母两种(浙贝母又称平贝或象贝)。
按中医界的习惯用法,润肺用川贝,清泻肺热用浙贝,故我拟之方当用后者。同时,川贝的价格也比浙贝高得多,这也是用后者的一个原因。
还需要提及的是,除上面所说的两种贝母而外,尚有一种土贝母(浙贝也有称为土贝者,不可与此土贝母相混),主要用来治疗疮疖肿毒之类疾患,不能治疗咳嗽等肺经疾病,用时宜注意。
11、全瓜蒌
临床上,瓜蒌可分为全瓜蒌、瓜蒌皮、瓜蒌仁等不同用法。当然,瓜蒌也和其他药物一样,治证甚多,并不单治咳嗽。
因本文只论述外感迁延性咳嗽,故只摘录治咳嗽方面的内容如下:《宣明论方》单用瓜蒌实一枚,去子,为末,以面和作饼子,炙黄为末,每服一钱,温水化乳糖下,口三服。用治小儿膈热咳嗽喘甚久不瘥。
《鲁府禁方》治咳痰咳嗽,用黄熟瓜蒌一个,取出子若干枚,照还去皮杏仁于内,火烧存性,醋糊为丸,如梧子大,每服二十丸,临卧时,白萝卜汤下。
《本草纲目》说:“润肺燥,降火,治咳嗽,涤痰结,利咽喉,消痈肿疮毒。”《重庆堂随笔》说:“润燥开结,荡涤痰热……”
《本草便读》说:“性味与花粉相同,唯润降之功过之,故凡上焦郁热,垢腻痰火咳嗽等证,皆可用之。”
《中药大辞典》归纳它的功用说:“润肺化痰,散结滑肠,治痰热咳嗽,胸痹,结胸,肺痿咳血,消渴,黄疸,便秘,痈肿初起。”
以上摘录虽然有断章取义之嫌,但仍能看出,瓜蒌一药,对于痰热咳嗽,痰涎壅盛者,历代医家确实推崇。证之临床,疗效不虚,可放胆用之。但要注意,感冒初起者不宜用此。
有一次,我的女儿感冒后咳嗽甚剧,说痰较多,我在电话中嘱用此方服3剂,因痰多,嘱加全瓜蒌20g,3日后我回到家,女儿说服此方3剂,感觉无效。
我再详问痰的性质,言曰:“似泡沫白色痰,并不黏腻。”我说:“把全瓜蒌去掉,再服3剂观之。”结果服完即愈。
是知全瓜蒌性质偏润,所治之痰应为“上焦郁热,垢腻痰火”的黏稠之痰,不是一般的痰。
在此之前,我习惯用全瓜蒌,此后才对古人必分而用瓜蒌(瓜蒌皮、瓜蒌子、全瓜蒌)的方法似有所悟。
12、甘草
甘草一药,其功能与主治,凡是学过中医的人都知道,故我在这里便不再多赘。只需指出的是,我在这里用甘草,并不单取其调和诸药的作用。甘草除了味甘性缓外,祛痰作用也很好。
当年我在风西大队当赤脚医生时,为搞合作医疗,我们曾自己作中成药(当时上级要求各个卫生所必须自己制药)。
轧甘草时,它的细面钻入咽中,既甜又有明显的祛痰作用。而且直到现在,我们常用的一些止咳祛痰的成药或小儿止咳糖浆中,仍然少不了甘草浸膏,所以甘草在此方中虽是一味佐药,但仍是不可或缺的,请注意之。
13、芦根
《医学衷中参西录》曰:“其性凉,能清肺热,中空,能理肺气。”
《本草图经》曰:“芦根清泻肺热,兼能利尿,可导热毒从小便出,故可治肺热咳嗽痰稠及肺痈咳吐脓血。”
治前者常配桑白皮、黄芩、贝母等药,以清热化痰止咳;治后者常配桔梗、鱼腥草、生苡仁、金银花等药,以清肺排脓,解毒疗痈。
此外,芦根清中兼透风热,治风热咳嗽可用,常配桑叶、菊花、桔梗等药,以疏风清热,宣肺止咳,方如《温病条辨》桑菊饮。”
我在本方中只用作引经药,故不再多论了。
结束语
本方中各药均为临床治疗咳嗽常用药,表面看来似有重叠之嫌,实则非也。此即集中优势兵力,孙子所谓“十则围之”之法也。
此方总结我数十年治疗外感咳嗽的经验,只要辨证正确,可以称得上百治百验。
因为药味不苦,故尤适用于小儿患者,往往连糖浆都不能喝的小孩,照样能喝下去。一般2~6剂左右即愈,真可谓其妙无比,故敢笔之于此,以告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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