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到了,在我乡下老家,父亲忙完了地里的活,歇晌回到家里,都要从瓦坛里舀出一瓢清澈的米酒,兑水就碗大口地喝下,满足地笑着说,凉爽解热,清香解渴,撑胃饱肚,上身解乏,然后,红着一脸美滋滋的惬意,便开始午休或干其他家务活。 在我生活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由于粮食紧缺,日子过得十分艰苦,每月的口粮很难熬到月底。为了一家人能吃饱肚子,母亲常想出一些花样来调节生活,荒春里做玉米面蒸苜蓿、红薯面拌榆钱;夏天做米酒、麦仁稀饭;秋季熬制花生芝麻糖饼;寒冬做土豆干饭,腌制酸白菜;一年下来,母亲用勤劳的双手把原本紧巴的日子补给得香甜而充盈。 母亲酿制的米酒甘甜润口,清香怡人,解渴填饿。每次酿米酒前,小米需要去皮,而手工去皮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去皮前要先把米谷洗净泡软,再放进一个木臼里用木锤捶捣,一臼米谷需捣三十多下才能脱皮。由于木臼太小,一次只能捣一点。五六斤米谷,需母亲花费一天的时间。 做米酒用的曲子,也是自家做的,由父亲在几个月前完成。小麦和玉米、扁豆等五谷用清水淘干净晒干,拿到石磨上磨成粗瓣状,放到烧热的铁锅里炒,至半生不熟时出锅,盛到木盆里放凉待用。随后,父亲找来脱土坯的模子,把坯模放置在门板上,坯模里垫上桑麻叶,将麦谷杂瓣装进坯模里,用木锤砸实包严,成曲挂在屋梁上发酵晾干。 去皮的小米颗粒金黄,柔软透亮。母亲用做饭的铁锅熬米,小米与水的比例是二比五,用大火把水烧开后放进小米,大火一直持续烧八分钟左右,带锅里的小米成稀粥状,再用中火煮。此时,母亲用擀面杖在锅内不停地搅拌,不让米粥煮糊,待稀粥煮成粘稠状,用文火慢熬快搅,大约半个小时,母亲将稠米舀到案板的抹布上,趁热加进弄碎的发酵曲子,用手揉拌均匀,等到稠米彻底放凉,以备装坛。 母亲将放凉后凝成软块状的稠米,装进干净的瓦坛里用棉布密封好。每到最后装坛工序,母亲都会笑着说,用瓦坛盛装最好,其他铁缸或塑料盆装会影响米酒发酵;瓦坛一定要干要净,若坛里留有没有擦干净的生水,这坛米酒就会发酸或坏掉;酒坛要放到三十度左右热的地方发酵,不能阳光暴晒,温度太低或太高,也会影响米酒的质量;一个礼拜过后,瓦坛里就散发出了米酒特有的醇香。 记得有一次,我趁母亲在厨房做饭,偷偷地跑到堂屋打开坛子,舀了一勺就大口吞咽,那浓浓的酒气差点把我熏倒。母亲知道后笑了:“就你猴急,那是要兑水喝的。”母亲给我兑了一大碗,喝下之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连学也没上成。从此,我知道了米酒的烈劲。 每年夏天母亲都酿米酒,直到把小米酿完为止。那个年代,我根本喝不到饮料,母亲酿的米酒便成了最好的饮品。在今天看来,米酒既养生又保健,含有丰富的多种维生素、葡萄糖、氨基酸等营养成分,饮后对腰背酸痛、手足麻木、风湿性关节炎、消化不良、厌食烦躁、体质虚衰、产妇缺奶和贫血等病症大有补益,还能帮助开胃提神,促进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具有补血养颜、舒筋活络、强身健体和延年益寿的功效。 时光如梭,几十年过去了,母亲仍改不了酿制米酒的习惯。夏天是米酒飘香的季节,母亲酿的米酒,温暖着我的记忆,我的一生。(宋伯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