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爸爸妈妈这一辈子总是不停地拌嘴、抬杠、找碴子、叽叽咕咕,没完没了。
有一段时间妈妈嫌自己太胖,参加了减肥健美训练班,回到家对着镜子很卖力地扬手、踢腿、转圈子。爸爸满脸诧异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吞吞吐吐评价:“你的样子,让我想起———《四只小天鹅》。”“是———吗?”妈妈兴奋又害羞,脸都发红了,晚饭时大有深意地给爸添了两碟下酒菜。等妈不在时,爸爸突然很诡秘地小声对我解释:“我说,《四只小天鹅》,我是说———4只,捆在一起……”
老爸老妈不是现代派的开明父母,从不对我们讲他们的恋爱故事,我们也就无从猜想。可有天晚上,妈妈捏着手绢对着琼瑶电视剧唏嘘感动时,忽然大声问爸:“要是我也是乡下的柴禾妞,你是城市的富家子,你还会娶我吗?”“啊?———9点半!……你说什么?啊———会!”爸爸仓皇接了一招,重又把头埋进报纸。“会什么?”妈妈像个恋爱中的少女一样不依不饶。“会娶你啊,把你接到城市来。”“要是我不来呢?”“那我就去乡下种田养活你!”“你会种田?你连领带都不会洗!你不会喂猪、不会拾粪、不会割麦子,你还养活我?”这段无聊的对话好像进行了好大一会才结束。爸爸有点受伤似地看了妈妈一眼,拿了报纸低头钻进厕所,几分钟后爸爸突然冲了出来说:“我去乡下——修拖拉机!”爸爸原是上海交通大学精密仪器系的高材生,退休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自豪地想到他的专业。
偶然,爸妈也有一个唱一个随的时候,非常偶然。我家老房子的屋檐下有个燕子窝,每年春天那对燕子都会飞回来住,吃饭时会飞上餐桌,甚至在碗边放下一只小毛虫。有一次燕子丈夫在表演一个飞行特技动作时失误了,本来是想侧着身轻巧漂亮划一道弧线掠进窗子,却一头撞上玻璃栽了下去。爸爸妈妈连忙跑上去拾起燕子,一个拿药水一个缠纱布,配合默契。“会得脑震荡吗?”妈像一个担心的小姑娘一样问爸。“不会。”爸安慰地拍拍妈的手,然后去花园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把那个笨蛋病号送回家。妈在下面一边扶着梯子一边仰起脸很崇拜地看着爸,说:“你心眼挺好嘛。”“那是。要不你会嫁我?”“那下一辈子还在一起算了。”“那当然了———我还没气够你呢!”
夕阳如金。两个人拉着手出门去例行每天的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散步了。妈妈握着爸的老烟斗,爸爸拎着妈的大披肩。阳光洒在他们曾经很黑但现在很白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这一幕更让我深切地认识到那两个字: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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