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应激与心理潜能
王希宝
临床发现,非典疫情作为一种急性应激源,使不少本来已有心理疾患的人的病情迅速加重。比如,焦虑症患者更加惊恐,惶惶不可终日;抑郁症患者更加悲观沮丧,感到前途黯淡;疑病症患者更加关注自己的身体,仿佛病已上身;强迫症患者染病念头不停地在脑间周旋,体温计不离手。他们的精神状态和生活质量每况愈下,但又不敢去医院,中断了原有的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然而,一段时间过后,他们的病情并未随着时间的延续再加剧,而是逐渐趋于平稳,有的患者的原发病情竟然随之好转,甚至不治而愈。当他们又来到医生面前时,一改“谈非色变”的情形,而是跟正常人一样变得理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妨先看一个古代医案,或许会受到一些启发。
《儒门事亲·惊一百三》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卫德新的妻子外出住宿在旅馆楼上,夜里正遇盗贼抢劫放火,吓得她坠下床来。此后只要一听到声响,她便会昏倒不省人事。家人只好蹑手蹑脚地活动,不敢贸然弄出声来,但过了一年,她的病仍不见好转。诸多医生也都按心病治疗,用人参、珍珠或定志丸等药物,但均无效果。有位张医生的治法与众不同,他让两个女仆把住妇人双手,按在高椅子上,并在她面前放一张小茶桌。他叫妇人注视前方,然后用木板猛击桌子,妇人大惊。张说:“我用木头击桌,你有何可惊呢?”妇人稍显安定后,张又连续击打。而后,张又暗中叫人击她卧房的门窗,通宵达旦,慢慢地妇人不再惊恐,以后即便听到雷鸣也不发病了。张在解释此法时,引用了《内经》中的一句话:“惊者平之。平者,常也,平常之见,必无惊。”
这种“以惊治惊”的手段类似于现代心理学中的“系统脱敏疗法”和“满灌疗法”。系统脱敏的治疗宗旨是不让患者躲避现实的应激源,而是逐步认识和接受应激源,由对其过敏到脱敏,从而改善由此引发的心理障碍。比如对高处恐怖的患者,他们对登高特别敏感,一遇到上楼、乘电梯就举步维艰,会出现心身症状,如果不让他们往高处去,患者恐高这块心病永远不会解除,如果帮助他们设计由低向高的脱敏程序,鼓励他们一级级向上登攀,体验成功和快乐,病反而会治愈。
“满灌疗法”又称暴露疗法、冲击疗法和快速脱敏法。其基本操作方法是:迅速向患者施加病因(应激源)刺激,使其没有防御余地,并坚持让刺激达到饱和状态,直到患者对刺激习以为常,不再成为病因,病自然治愈。就像张医生接二连三击打病妇的桌子,不分昼夜地击打门窗,制造与她病因相似的恐怖气氛,让患者直接面对,最终使她闻声不惊。所谓“习能镇惊”就是这个道理。
由此看来,此次非典应激也为一些心理病患者提供了“脱敏”和“冲击”的“治疗”机会。他们每天听到非典疫情消息,看到周围人们防御非典的活动,想充耳不闻、回避现实是不可能的。然而,深度刺激过后,他们看到天没有坍塌,自己和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验证了他们的“认知假设”是错误的,应激效应开始由负转正,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恐非”心病自然会好起来。
为何有的患者其原发病也随之好转或痊愈?在心理治疗中,有一种“以黑盖灰”式的交互抑制理论和方法,即人的大脑高级神经活动有一个特殊规律,一个普通刺激如果遇到一个超强刺激时,前者会被后者淹没,一旦超强刺激解除,普通刺激也随之消除。比起其他生活负性事件来,非典是超强刺激,接受过超强刺激的洗礼,其他刺激就微不足道了。这也像某些久治不愈的心病患者被迫去玩“蹦极”,体验这种强烈刺激,结果奇妙地恢复了健康,原因是他们过去低估了自己,如今发现和发掘了自己原本具有的巨大潜能。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以上方法,具体治疗方案要由心理医生制定。
2003.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