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经济半小时》:云南山地血吸虫疫情的调查
今天我们来关注云南省防治血吸虫的情况。上个月刚刚结束的云南省血防工作会传出消息说,最近三年,云南每年新检查出来的血吸虫病人人数增加了1.7倍,局部地区甚至还发生了暴发性流行。与众不同的是,云南的血吸虫疫情发生不是在江河纵横的平原地区,而是集中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区。山地血吸虫是什么样子?疫区的疫情是什么样的状况呢?记者最近就深入到了云南血吸虫疫情最严重的大理山区,在血防工作的第一线进行了调查。
调查:云南血吸虫
云南省大理州境内基本都是山区,由于没有公路,这里的山民平时很少出山。当地卫生部门告诉记者,这里的山顶上可能就有血吸虫,不过这几年他们也没来过这里,所以无法确定。记者决定去对面山顶上的那个村子里去看一看。
两个小时以后记者到达山顶,从村头往下看,山腰上是一层层的梯田,景色十分美丽。记者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美丽的景色和血吸虫病联系在一起,但是在水田边,血防工作人员随便就捡到了一把钉螺。云南省血防站副站长李金周告诉记者,“这个地方有钉螺,有可能会有人感染血吸虫病,因为只有阳性钉螺,才会感染到人。”
据记者了解,山区血吸虫和沿江湖区不同的是,在湖区没有水的地方钉螺就无法生存,但是在山区只要有潮湿的土壤,钉螺就能滋生。云南省大理州基层血防人员告诉记者,“
钉螺在草根上就能找到,潮湿的时候出来,平时没水的时候,钉螺就钻到土里去冬眠,能把螺体藏在土里,有3到5公分。”
在云南省大理、丽江、楚雄、个旧4个地州的18个县市中,像这样能滋生钉螺的面积约有23万平方公里,其中90%分布在海拔1500米以上的山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山区寄生血吸虫的钉螺比长江沿岸湖区钉螺的体积要小,孵化的血吸虫尾蚴的个头也小,所以感染人的速度也就更快。在湖南等地方,人类接触污染水源后10秒钟才会感染血吸虫,而在山区只需要3秒钟。据记者了解,在云南,老鼠也能感染血吸虫,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但是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山区血吸虫是人畜共患的疾病,所有的哺乳动物都会感染血吸虫。血防人员告诉记者,“牛、猪、羊和老鼠都会感染血吸虫。”
在村头记者看到,这里的家畜都是在山上和田间吃草。不仅是牛羊,连猪都是在野外散养。血防人员告诉记者,“如果这里有阳性钉螺,这些猪和牛,是绝对要得血吸虫病的。”
当地血防部门告诉记者,家畜散养是这里少数民族的习惯,但是这种习惯却给他们控制血吸虫病的传播带来了麻烦。原云南省大理州血防办主任王秀芬向记者讲述了,山区血防工作的困难,“在山区牲畜是主要的传染源,牲畜数量比较多,排量也多,粪里面带的虫卵就多,钉螺释放尾蚴也就多,感染钉螺的机会也就多,又循环传染人。”
在云南大理州血防办记者看见这样一组数字:大理州家畜的数量是人的3倍,家畜的血吸虫病的感染率平均达到36%,一些地方的家畜感染率甚至高达68%。,在家畜中间,血吸虫的感染率这么高,同样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山区老百姓又会有多少人会感染上血吸虫呢?在那里我们看到,大人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孩子就在水边玩耍,而牛羊也在田边吃草。
工作人员说,在云南省儿童的血吸虫病感染率比较高,感染的主要原因是儿童喜欢到有水的地方去玩。大理州曾经发现一个6个月大的血吸虫病患者,而他被感染的原因仅仅是妈妈在河边给他洗了一下屁股。在那里我们还看到,村民都是光着脚在田里劳动,那么他们是否也会感染上血吸虫呢?在村头记者见到了几位乘凉的村民。其中一位村民告诉记者,“他们得过两次血吸虫病了,“前年一次,去年一次,他们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得过血吸虫病,而且几乎都是在田里干活感染的。但是没有办法,要吃饭。”
他们说村子里的人对血吸虫病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只要不影响干活,他们一般都不会治疗。现在他们村子里只有一家人病的比较厉害,已经不能干活了。在他们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这一家人,记者注意到,女主人的脸色是蜡黄的。女主人茶翠香告诉记者,“受血吸虫病的影响,就是贫血、腿酸,呼气过度就会头晕。”
据记者了解。茶翠香已经感染血吸虫病已经6年多了,而她丈夫字光明感染的时间更长,到现在已经15年了。如今他和丈夫都不能干活,而且丈夫的腹部已经开始疼痛。字光明告诉记者,“腹部疼起来就像刀子绞一样,蹲就站不起来。”
村民说,这几年村里感染血吸虫的病人比以前要多,钉螺生长的范围也比往年大了,以前旱田里没有钉螺,现在旱田的水沟里也有钉螺了。
在大理山区,只要接触疫水超过三秒钟,就会感染上血吸虫。当地血防部门告诉我们,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很多老百姓仍然保持着散养家畜、光脚下地的生活习惯,这更加大了得病的机率。不过,在大理的采访中,我们记者却听到了不同的说法,有些人认为,血防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疏忽和漏洞,同样也是血吸虫病扩散的一个原因。
据记者了解,解放前大理山区的血吸虫疫情也是很严重。解放后经过多年治理,到了90年代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可是,最近几年,这里的钉螺又开始蔓延,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大理州血防办的数字显示,2001年大理血吸虫人群感染率是4.1%,到2003年感染率上升到7.9%,病人数由44000人增加到63000多人。那么大理洲的血吸虫到底是怎样死灰复燃的呢?
调查:山上也有血吸虫
在云南大理的山区会时常看见一些抽水站,然而这个抽水站却成了当地村民心中永远的痛。记者看到在抽水站的墙上写着血红的血吸虫警示标语,上面落款的时间记录的却是这所小学23名学生灾难性的一天。云南省大理市血防站副站长杨光怀告诉记者,“为了灌溉农田,乡政府启动了,好几年没有用的四级站抽水,抽水时恰恰碰到学校放暑假,小娃娃就跑到这玩,孩子们玩水回到家以后,当天晚上病倒了。”云南省大理市海东乡恩友希望小学一名患病小学生告诉记者,“当时就是发烧,皮肤痒。”
家长们认为孩子只是着凉感冒了,只简单给他们吃了感冒药。但是半个月过去了,这些孩子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而且还越来越重。直到一个孩子去医院治疗时才发现,他们感染的竟然是急性血吸虫病,如果再耽搁几天,这些孩子都将会有生命危险。家长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干涸了好几年的抽水站怎么就会有血吸虫呢?杨光怀告诉记者,“感染这些孩子的血吸虫病源,是山脚下一个600平方米阳性钉螺感染点,在抽水的时候,尾蚴就跟着上来了。”
23名小学生集体感染急性血吸虫,这不仅是大理州历史上发生的第一次大规模急性血吸虫感染,同时也是云南省感染急性血吸虫人数最多的一次,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卫生部。但是采访中我们发现,造成这么大规模急性血吸虫感染的原因,竟然是他们工作中的一个简单的疏忽。杨光怀告诉记者,“这条沟在查螺的时候,漏查了。”
血防工作不单单是要查螺灭螺,同时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就是要及时对那些感染者进行检查和治疗。国家明文规定,这些都应该是免费的。但在云南山区,我们却了解到,感染了血吸虫的老百姓检查治疗起来并不完全是免费的。
在云南大理州洱源县采访时,记者还发现了这样一件事情。杨姑娜也是一个血吸虫病患者,但是在此之前的好几年她都没有检查和服药。一个月以前她的肚子开始发涨,检查时发现已经到了血吸虫病晚期。
杨姑娜告诉记者,在县里检查和在村里领药,都要交钱。她就是因为交不起钱才没有检查和吃药的,结果导致病情一天天加重。同样另一位在医院治疗的血吸虫晚期病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病情加重。云南省洱源县三营乡卫生院的医生告诉记者,“到血防站检查要收3元,像我1分钱都没有,也没有人给我们发药,来村里发药也要钱。”
卫生部和云南省卫生厅一再强调,对血吸虫病患者要免费检查和治疗,那么洱源县每片药要收多少钱,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收钱的呢?云南省洱源县血防站站长李雄斌告诉记者,“一片药收一毛钱、一毛五分钱,收钱跟国家的政策一点不矛盾,我们收的不是药费,而一点手续费。”
尽管国家免费治疗的政策,到了血防站变成了收费项目,但血防部门也坦言,这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现在的血防工作面临着经费的困难,为了能让查螺灭螺的人工费,检查的劳务费能够有着落,他们不得不请老百姓相应的负担一些。收的这几角钱手续费,血防部门也很内疚,那么,贫困地区的血防工作到底存在什么样的难处呢?
在云南省卫生厅我们了解到,1991年到2001年,是大理州历史上血防工作做得最好的十年。那时候,有世界银行向大理州提供的血防专项贷款。当地政府的血防资金勉强能够维持。但是,2002年,世界银行贷款到期后,血防工作就一直面临着资金紧张的窘境,而据我们了解,整个大理州去年的财政收入还不足24亿元,山区的财政收入更低,老百姓每月收入还不到150元。开展血防工作相当艰难。
在云南南涧采访的时候,我们见到了当时利用世界银行贷款修建的水渠,水沟里铺上了水泥,这样的水渠平均每米造价需要200元。根据血吸虫防治的要求,只要水渠做到硬化,钉螺就无法生存,这样就可以有效控制血吸虫的传播途径。但是顺着水渠往山里走了不到一公里,水渠又变成了普通的土沟。云南省卫生厅厅长陈觉民告诉记者,“水田沟渠的硬化处理靠水利部门,我们卫生部门无非是发现钉螺疫情以后,去灭螺,对血吸虫病人进行治疗。”
世界银行贷款到期以后,不仅沟渠硬化工程无法进行下去,就连农业部门对家畜的血吸虫检查和治疗也失去了资金支持。
然而世行血吸虫专项贷款停止以后,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大理州卫生局,每年他们要完成血吸虫的防治计划,最少需要2000多万元的资金,而现在大理州政府每年下拨的经费只有60万元。云南省大理州卫生局局长杨煜华向记者坦言,“60万元只是杯水车薪,只能维持正常的监测。”
那么经费到底紧张到什么样的程度呢?在一个血防站记者注意到,用来灭螺的药物还在仓库里堆积着,根本就没有撒下去。云南省大理州血防办主任左中勋告诉记者,“有药没有工作经费,是造成有药发不出去的原因。”
左中勋告诉记者,大理州的钉螺分布,占云南全省的80%以上,面积达到1.89亿平方米,而全州从事血防的工作人员才370人,查螺和灭螺都是费时费工的活,他们的人手根本就不够。左中勋带记者到了一个灭螺现场,在那里记者看到,一条80多米长的水沟,光查螺就需要4个人。而要灭掉这里的钉螺,就必须把山上所有的草都割干净。左中勋告诉记者,“有些钉螺在草叶子底下,如果不把草处理掉,草叶子就把药挡住了,钉螺的成活率就相当高。”
以前,查螺和割草的人都由是各村义务派工,但是现在找他们干活就必须付钱给他们,查螺每人每天要给15元,割草要给25元,撒药的人同样每天也需要25元。这样算下来每撒一吨药物,就需要3万元的经费。而每一个县要想全面查螺、灭螺,每年所需的经费至少要150万元。左中勋告诉记者,“血防站没有这笔灭螺经费,大理市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几年拿出10万元的经费。”
经费的不足导致一些该查螺的区域没有查,该灭螺的地方也无法灭,而钉螺的繁殖速度又非常快,据记者了解,1只钉螺每年产卵3次,每次产200只,而新产卵发育成的钉螺3个月后也能繁殖。工作人员介绍说,“灭螺需要连续作战,一鼓作气,一停息,就前功尽弃了。”
王秀芬从大学毕业就在云南从事高山血吸虫防治,对云南目前的防治现状,她感到忧心忡忡。王秀芬告诉记者,“只要没有连续跟着去搞,去消灭它,到了第三年,第四年的年份上,又恢复原样了。”
云南省卫生厅厅长陈觉民告诉我们记者,山区血防单靠卫生部门一家无法完成,还需要水利、农业、林业等部门共同协作。今年下半年,云南省政府将成立指挥机构,协调血防工作各部门联动,对于基层血防经费不足的问题,国家最近也将下拨专项的血防资金进行解决。陈觉民说,他们希望能尽早把山区的瘟神送走。
2004.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