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V之战我们是否节节败退

　　艾滋病传播与控制艾滋病流行是一场战争。尽管在局部地区取得了反败为胜的局面，但在全球范围内，这场打了近20年的战争，人类总的来说是失败者。有专家说，从1985年我国首次发现艾滋病病人，到了1998年已传遍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这种迅速的蔓延，说明中国在过去16年针对艾滋病的战斗中战绩不佳。

　　然而中国的行动正在加大力度。今年5月25日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中国遏制与防治艾滋病行动计划(2001-2005年)》，中央财政将拨款1亿元专项经费用于艾滋病防治工作，同时从国债中安排12.5亿元支持血站建设，采取积极有效措施遏制艾滋病性病在我国快速上升的势头。11月13日，中国首届艾滋病性病防治大会在北京举行。这是政府召开、社会各界参与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艾滋病防治会议，涉及政策与项目管理，多部门合作，非政府组织参与，艾滋病性病流行病学和监测，健康教育和干预，艾滋病性病的诊断、治疗、咨询和关怀护理等多项内容。14日下午，卫生部和北京市卫生局在中山公园音乐堂举行“爱心家园”先进事迹报告会，北京佑安医院艾滋病专家徐莲芝、感染科护士长福燕、艾滋病志愿宣传员濮存晰和一名患者作了生动感人的报告。

　　11月2日至4日，第三届性病艾滋病防治宣传教育研讨会在湖北宜昌召开，中华预防医学会会长曾毅院士首次对来自全国的近80名记者进行了一次全面的科普。流行病和艾滋病治疗临床一线的专家的精彩演讲以及与一名艾滋病感染者的饮食起居共处，让我们这批社会公众和守望者心灵震颤。

　　■箭在弦上：艾滋病大流行危机四伏

　　11月2日晚上6点，研讨会开幕，我们拿到了一份来自卫生部疾病控制司的详细报告。报告提示，我国自1985年发现首例艾滋病病人，截止到2001年9月底，全国累计报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28133例，其中艾滋病病人1208例，死亡641例。疫情涉及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今年前三个季度全国共报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5616例，已超过去年全年报告数5201例，报告艾滋病病人328例，较去年全年233例增加了95例。

　　报告分析，经静脉吸毒感染艾滋病是目前我国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到2001年9月底，累计有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报告在吸毒者中发现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其中以云南、新疆、广西、广东、四川等省区较为严重，最近一些大中城市吸毒人群的艾滋病感染上升较快。吸毒人群哨点监测表明：艾滋病病毒平均感染率已从1995年的0.04%上升到2000年的4.98%，是目前我国艾滋病上升增快的主要原因。此外，吸毒者感染艾滋病的危险行为不断增加，艾滋病哨点监测的行为资料表明：53.3%的吸毒者采用注射毒品方式吸毒，而其中37%的注射吸毒者共用注射器吸毒。

　　报告特别指出，我国经性接触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速度也在不断上升。2000年报告经性接触感染艾滋病病毒者为419例，而哨点监测显示：暗娼中的艾滋病病毒平均感染率从1995年的零上升到2000年的1.32%，而行为监测资料表明暗娼经常使用安全套的比例仅为9.1%，许多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暗娼同时又是吸毒者，使其艾滋病传播和感染原因及途径更加复杂。性病是艾滋病传播的温床，据哨点检测结果分析，性病病人的艾滋病病毒感染旅由1995年的0.02%上升到2000年的0.12%。性病大面积流行可能导致艾滋病的大面积流行。

　　曾毅院士在演讲中通过可靠数据证实，艾滋病通过进口血液制品传入我国是在1982年，1983年感染我国公民。我国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实际人数估计超过60万人。2001年8月政府报告河南供血者感染HIV的有3至5万人。我国艾滋病流行形势十分严峻，不采取有效措施，《中国预防与控制艾滋病中长期规划(1998-2010)》的目标将无法实现，控制中国艾滋病大流行就无法实现。他指出，艾滋病不仅是医学问题，而且是严重的社会问题，给社会、经济、家庭和个人带来了灾难性后果。2000年全世界每年为艾滋病花费5000亿美元。在短短几年内非洲国家由于经济发展和计划免疫增加人平均期望寿命的成就，被艾滋病带来的死亡大大地抵消了。

　　■悬崖勒马：免疫功能重建是道栏杆

　　为什么一些人接触了艾滋病毒而不被感染，一些人感染了艾滋病毒，但发展至艾滋病的时间很长？曾毅院士和北京协和医院感染内科李太生大夫对记者们进行了分析。

　　曾毅院士说，最近的研究工作证明，由于他们的某些基因，如CCR5和CXCR4等有了变异，使其能完全地或部分地抵抗艾滋病毒的入侵。

　　根据资料，1987年首先应用核苷类药物如A

　　T治疗艾滋病，但效果不佳，1994年有了蛋白酶抑制剂，经过4至5年的研究，逐步推向临床。1995年开始美籍华人何大一教授首先提出应用二类药物中的三种药联合疗法，亦称鸡尾酒疗法，现称为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HighlyActiveAntiretrovirusTherapy，HAART)。经过4年的实践证明，及时、合理和正确地选取多种药物的联合治疗可以显著延长病人的生命和降低死亡率。这是艾滋病治疗的突破性进展，为艾滋病的治疗显现一线曙光。

　　李太生大夫在留学法国期间与导师在艾滋病方面的研究成果曾获法国大奖。归国之后在艾滋病临床治疗方面也取得不少成果。

　　近年来国内科学家也发现，中国汉族人与西方人种相比，对HIV有相对高的遗传易感性，在国内流行的HIV株也与国外不完全相同。于是李太生等人利用分子生物学手段，研究了中国HIV感染者的细胞免疫功能改变和免疫反应。

　　李太生大夫运用幻灯片，向记者们演示了1997年12月至2001年2月收集59例HIV/AIDS患者的抗凝血，用b-DNA病毒定量检测仪检测血浆中HIVRNA水平(下文简称病毒载量)的结论：我国HIV感染中，病毒载量与疾病进展的程度高度相关；HIV感染使T4细胞减少的同时，T8细胞计数在感染早期和慢性感染过程中明显升高，感染晚期降至与正常人相当的水平。整个感染过程中，T8细胞发生异常的免疫激活，与病毒载量高度相关，可以反映病毒复制的活跃程度，预示疾病的进展，对临床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和实用价值。

　　李太生大夫称AIDS的进程就像一辆迫近悬崖的列车，病毒载量相当于火车的速度，而经过高效联合抗病毒治疗后的免疫重建就是制动火车速度的有力大手。

　　据介绍，艾滋病病人免疫功能重建的含义是指经抗病毒治疗后，HIV所引起的免疫异常改变能恢复正常或接近正常水平。当然，免疫重建更包括抗病毒治疗后，与艾滋病相关的各种机会性感染和肿瘤的发生率下降，艾滋病病人的死亡率和发病率减少。从1986年世界上发现第一个抗HIV药物叠氮胸苷(A

　　T)至今，有14种药物被允许用于HIV/AIDS病人的治疗，我国可以进口的有7种。默沙东公司出品的施多宁和加息患也是抗HIV联合治疗中的一对强有力的伙伴。

　　李太生和他的法国同行们，在BrigitteAUTRAN教授的指导下，从1995年开始观察研究发现：艾滋病病人经HAART治疗后，只要病毒的活动复制被有效控制且能维持足够长的时间，其免疫功能都可能恢复。目前，该理论现已得到国际艾滋病学界的广泛认可和证实。流行病学研究也支持HAART治疗能使艾滋病病人的免疫功能重建，因为西方国家自1996年应用联合抗病毒治疗以来，艾滋病患者的死亡率较前下降了5倍之多，新的HIV感染人数也显著减少。

　　“但HAART治疗对HIV/AIDS免疫功能重建也有其局限性，”李太生说“那就是不能根除体内的HIV，需长期服用。”昂贵的药价和毒副作用使寻找高效、低毒、价廉的药物已得到国内外科学家的重视。祖国中医药的作用(抗病毒、增强免疫力)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利用科学的观察手段与方法，研究国人HIV感染者的免疫功能改变，研究病人中西药联合治疗后免疫功能恢复规律，有可能在艾滋病防治研究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

　　据了解，将致死性的疾病经治疗后成为慢性疾病，提高病人的生活质量和延长生命，将成为科学家近期的追求。对战胜艾滋病信心十足的李太生还对记者开了一个玩笑：“也许将来我很快会失业呢！”

　　■现身说法：病毒感染者的洗脑教育

　　在湖北宜昌研讨会上，有一个身穿花格衬衫和牛仔裤的小伙子在默默伴随着记者们开会、听课，11月3日晚上，他以志愿者的身份做了会议的主角。

　　有近50名参会人员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小李站在中间，他提议先和大家做一个游戏。首先大家互相亲亲热热地握手，然后站回原处，接着他让我们面冲外，而他将在背后拍六个人的肩膀，这六个人就成为“HIV感染者”，但是大家互相不知道，然后重新握手，六个“HIV感染者”与人握手时用手指头抠一下对方的手心，被抠者在与别人握手时也要抠一下对方的手心。握手结束站回原地，小李说“抠了别人和被抠者站在右边，其他人站在左边”。呼啦啦，大约有25人站在右边。“大家坐下！”小李对右边的人们说：“你们是HIV感染高危人群。我有话问你们，说实话。”

　　他先对倒数第一个男子问：“结婚了吗？”“结婚六年。”“有小孩吗？”“有小孩。”“好吧，单位听说你感染了HIV，炒你鱿鱼，妻子要和你离婚，孩子被通知退学了，心里什么滋味？”回答有些心酸：“我自由了。”

　　与第二个男子的对话：“你感染了HIV，防疫站人员常去你家消毒，邻居听说也都搬走了，你到菜市场买菜，人家不要你的钱希望你快点离开。怎么办？”“挺悲惨的，可也得活着。”

　　对第三个小伙子：“单位不要你了？”“没事，依然故我。”“没有生活来源，还要治病，怎么活下去？”“两难，长痛不如短痛，自杀。”

　　会议室的气氛挺压抑的，左边的人暗自庆幸，右边的人心情沉重。

　　小李接着拿出20个写好内容的信封发给右方说，“有20个人去佑安医院检验科做检验，现在结果出来了，标志‘-’号的是阴性，‘+’是阳性。打开信封，阴性的回到左边。”一片开信封的声音，8个人小声欢呼着快步走到左边，如释重负。小李问一个拿阳性结果的人“心里什么感觉？”回答“我不相信，想再查一遍。”小李又给他一个信封，结果还是阳性，那人叹了一口气。

　　游戏演绎了一个现实，让人透不过气来，却告诉人们一个残酷的现实。

　　小李开始讲自己，讲其他艾滋病感染者的故事，讲自己的愿望，记者们都成了乖觉的听众。“我1994年感染HIV。”“哗，记者们热烈鼓掌。”1994年以前我也恐惧艾滋病，如果谁得了艾滋病，我也会离他远远的，不要和他做朋友和同事。恐惧是保护自己的本能，恐惧的来源是不了解，现在我太了解了，之后就不会害怕。”这个26岁的小伙子平静地说：“我到北京之后见了很多记者，我在大学学中文，也曾梦想当记者，现在不想了，我喜欢自由。我住院期间见到过一个非常有名的总经理，还有大学教授、外科医生、刚结婚的人、4岁的小女孩、同性恋，甚至吸毒者，当然也有记者。我只想表达这样一个想法：在生活面前没有社会角色，都是普通生命，我们都要珍惜生命。谁经历过一支枪每天顶在脑门上不知什么时候扣动扳机的滋味？不要因为健康而歧视他们，HIV感染者都是弱者，不幸的人。”记者们进行了热烈的提问，最后小李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我几乎在联合国的所有部门和其他非正式场合都做过演讲，被系统培训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立一个NGO组织，一个健康传播和帮助中心，让我们HIV感染者自助互助，我真希望能有20年的时间来做这事，要做的事太多了。”

　　小李的话打动了每一个记者，一本留言簿，写满了记者们对他的鼓励。

　　■全民动员：知识和行为需步调一致

　　从1987年开始，已有数十种艾滋病疫苗进行了I/II临床试验，证明这些疫苗是安全的，而且也有抗体和细胞免疫反应，但未见其能保护免疫者不被艾滋病毒感染。从1987年开始临床使用的候选疫苗约有50种。已试用的国家有泰国、美国、法国、巴西、肯尼亚、乌干达、卢旺达、中国、澳大利亚等。

　　曾毅院士说，总的看来，艾滋病疫苗仍处于研究阶段，由于有效的疫苗对控制和预防艾滋病的流行是十分需要的，因此必须继续投入资金进行研究。一般预测通过全球合作，不懈努力，有效的艾滋病疫苗可能在8至10年后才问世，但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艾滋病仍在继续迅速传播。艾滋病流行不仅将严重影响我国的经济建设，还会影响到国家的安全和稳定。有效控制住我国艾滋病大规模流行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以科学为基础，确定一系列的正确策略，采取全方位的得力措施。他郑重建议：开展广泛、深入、持续的全民艾滋病宣传教育；强化安全血液供应的法制管理，明确职责，加大宣传和执法力度，严惩非法采血和采浆的血头以及与血头勾结的医务人员和管理人员；修改禁娼和禁毒法律中不利于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有关条文，在这项工作未完成之前，国务院尽快出台有关政策，保护和支持医务卫生人员、社会工作者、民间团体在高危人群中进行预防艾滋病的宣传教育，包括使用避孕套和性安全教育、使用清洁针具的减少危害教育，以及美沙酮维持治疗的试点工作等；加强艾滋病防治中的科学研究，包括流行病学、行为学、社会学、药物和疫苗的研究和开发工作。

　　为保证《中国预防和控制艾滋病中长期规划(1998-2010年)》的落实，必须加大对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经费投入，而且政府投入应该作为艾滋病防治投入的主渠道。

(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