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滋病房
说来惭愧,尽管1998年北京佑安医院成立“爱心家园”时记者就申请做了志愿者,可几次去艾滋病房都是来去匆匆。这天,听说又一批新志愿者前去接受服务培训,我决定搭上这班车。
一个星期六下午,我走进北京佑安医院。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尽头拐弯处便是居住着艾滋病人的感染科病房区。病区内洁净而安谧,病人们正在午休。来到病人活动室时,几位青年志愿者已经到了。他们是首都医科大学今年刚入校的5名新生。
北京佑安医院是我国最早收治艾滋病患者的医院之一。医生护士们不仅为病人解除身体病痛,还特别关心他们的心理问题,注重排忧解难,缓解其精神和心理压力,深得艾滋病人的信任和爱戴。而随着“爱心家园”成立,社会上一大批志愿者走进“爱心家园”,与这里的医生护士一起关爱艾滋病人,帮助艾滋病人。与北京佑安医院相邻的首都医科大学,就有许许多多的志愿者。今年9月刚入校的新生报名更为踊跃。护理专业的学生,80%报了名。公共卫生与家庭医学系学生共39人,全部报名做了志愿者。
与我一起坐在护士长福燕面前的学生,4位来自公共卫生卫生与家庭医学系,一位来自护理专业。看得出,他们对即将开始的工作既激动又有一点不安。“艾滋病人肯见我们吗?”“他们需要我们做什么?”“见了艾滋病人我们该怎么说?”学生们七嘴八舌。
微笑溢满福燕的脸。北京佑安医院专门开辟艾滋病房已经5年了。5年来,她和护士们为艾滋病患者打针、输液、吸痰、清洁破损的皮肤……多少个日日夜夜守候在病人身旁,迄今经她精心护理过的艾滋病人已不下200位。
“做志愿者,我们首先要找到自己的定位,就是必须要清楚我们为什么做志愿者。”福燕说,“艾滋病人有身体的病痛,有精神的痛苦,有生活的重压。他们与一般的病人没什么不同,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比一般病人心理压力更大,内心也格外孤独。”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缘于病人的需要。只要病人需要,哪怕是再小的事,我们也要做好。要尽力让他们知道社会上很多很多的人都在关心着他们。”
这个下午,5名学生第一次走进艾滋病房,介绍自己,尝试与病人沟通。我则意外地在病区遇到了一位曾经采访过的病人小魏。小魏是第二次来北京佑安医院住院治疗了。这位29岁的青年妇女,来自中部某省农村,因前些年卖血而染病。今年6月中旬,她初入艾滋病房时,心事重重,福燕就和她谈心。小魏说,她每天想的最多的是丈夫有没有被她传染,这是她最大的心病。为什么不让他查一查呢?小魏说,她害怕,因为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福燕和她谈了很久,鼓励她勇敢面对现实。于是,小魏打电话让丈夫去当地卫生防疫站做艾滋病毒抗体检测。电话打出后,小魏、福燕,连同当时病区同住的十几位患者都开始焦急地等待。几天后,检测结果出来了,小魏的丈夫没有被感染。接到这个电话,小魏高兴得哭了,整个病区里的人则全为她欢呼起来。
与小魏相对而坐,令我特别安慰的是她发自心底的笑。第一次的住院治疗,她低烧、咳嗽的症状消失了。此次她因皮肤瘙痒再度入院。她挽起裤腿,让我看她腿上布满的抓伤。她说她相信这儿的医生护士,他们是最好的好人,会继续全力帮助她治好病痛。她告诉我,她是个官儿,管10多个人的官儿———“头一次住院,护士长福燕让大伙儿选我做病区的区长,为病友服务,组织病友治疗之余一起娱乐。昨天我刚到,护士长又提议病友选我做了区长。能为病友们干事,我真高兴。”
与小魏同病房居住的是和她同村的孟姐。两年前,孟姐的丈夫因艾滋病去世。如今孟姐也发病了,头痛、肝区痛,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已干不动田里的农活。听说小魏要二次进京治病,她卖了家里的麦子,和小魏结伴而来。在我与小魏谈笑时,她一直用力按住自己的肝区,木然地看着我们。孟姐说,村上得这病的人可不少。以前人们都说这病治不了,全世界都没办法。有人吓得上吊、喝农药。小魏和村里在这儿治过病的人回去都说,这里的医生护士好。她也看到了他们治病回去后又能干活了。这些都点燃了她治病的希望。她说:“我要把病治好,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孩子。”令孟姐最揪心的是她的两个女儿,一个13岁,一个9岁,现在都辍学在家。
这时,欢快的歌声打断了我们。歌声是从小魏对面的病房里传出的。循声而去,是几位青年志愿者和一个患儿在一起唱歌。拥被而坐的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她声音甜美,正与围着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击掌而唱。孩子的父母站立一旁,脸上在笑,眼睛却在流泪。
在病房,这可是个受宠的小公主。大家都喊她妞妞。妞妞今年5岁多了,3个月前被查出患了艾滋病。从此,再也不能到幼儿园和她亲爱的老师、小朋友一起玩了,只是每天都唱着在幼儿园里学会的歌。
晚上6点多钟,告别艾滋病房出来,暮色已经降临。回望艾滋病房的灯光,不禁想起福燕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对艾滋病人,我们的医疗是有限的,可是我们的关爱是无限的。”
《健康时报》
2002.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