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都会皮肤过敏,这是我逃不掉的劫数。春天,万物复苏,草木生长,也是各种病菌最活跃的时候。当冬青树开花的时节,花粉、虫子、风,甚至空气里似乎都充满了过敏因子。每到这一时节,我的皮肤上就会在不知不觉间长出针尖儿大小的红疙瘩,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奇痒无比。打针,吃药,一阵折腾,症状虽得到暂时缓解,但总是反反复复,令人烦恼不已。这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母亲用自制的土药方给我治病的情景。
母亲读过一些书,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要送她去读卫校,可她说看到打针、出血等场面就会害怕,所以回绝了。但她通过许多途径对于一些中草药的用途和用法掌握了不少。无论家里人或者左邻右舍,谁有个头疼脑热,腹痛腹泻等,只要吃了母亲配制的土药方,就会药到病除。在那个缺医少药、医术还不是很发达的年代,母亲靠着这土药方,为不少人解决了一些常见的病症。
每年农历五月十五过后,母亲就会采下刚刚开花的鱼腥草,洗净根部的泥土,晒干,然后把它扎成一把一把,以备用。还有车前草、雷公藤、金银花、大青叶、栀子、田基黄等,母亲把它们采回来晒干,悬挂在通风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当我们兄弟姐妹有人感冒咳嗽的时候,母亲就会采来枇杷叶和鱼腥草一起熬煮,然后放入几根带须的葱头,几片生姜。据说葱头生姜有解表发汗的作用,枇杷清肺止咳,几味东西混合在一起,对感冒咳嗽具有明显的效果。母亲把药液盛在瓷碗里,用汤勺一勺一勺地舀起来,轻轻地放在嘴边吹凉,然后用舌头试了温度,哄着我把药吞下去。我常常是吃进嘴里又马上吐了出来,嘴里喊着:“苦!”怎么也不愿意再喝了。“乖啊,吃药就好了,一会就可以出去玩了啊。”就这样,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之下,我吃了药,睡一觉,出一身汗,病就好转了。
如果是半夜突然发烧,母亲就会用棉花蘸了米酒,往我的额头、脚底、背脊处反复擦拭,并用手背试试自己的额头,再摸摸我的额头,确认退烧后她才会放心。如果我没有退烧,母亲就一夜都不敢入睡,隔一段时间就为我擦一遍酒,并不停地抚摸我的额头。至今,在我的脑海里,还模模糊糊地出现小时候的情景:半夜里醒来时,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母亲守在身边,她的额头上,沁出了一颗一颗豆大的汗滴。很想帮母亲擦擦汗,但不想让母亲看见,只好假装睡着了。
我不知道,母亲的头脑里到底珍藏着多少土药方,她总能够根据我们的病状去对症下药。当我们吃了上火的东西肚子疼了,母亲取来一把采自谷雨时节的干茶叶,放在嘴里砸吧砸吧,嚼成碎末,给我们敷在肚脐眼上。我曾问过母亲,茶叶苦不苦?母亲微笑着说,不苦,不苦。可我分明看到她嚼茶叶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我也曾偷偷嚼过茶叶,刚嚼几口就被那苦涩的味道呛得直咳嗽,急忙吐了出来,还要马上漱口,把苦味给冲洗掉。我才明白,母亲为了我们的健康,她默默吞咽了多少苦涩,但是,她却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
春去了冬来,雾化了云开,我一天天地长大了,母亲却在一天天地变老。如今,我也当了母亲,从母亲的身上,我继承了许多她的因子,包括她的那些土药方。
母亲和她的土中药方,不仅是一剂医治身体的良药,也是一剂熨贴心灵的方子。她以情入药,用爱做引,那药效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胡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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