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庄户人家日子清苦,乡间也缺医少药。偶尔有个小病小灾,我们兄妹能忍则忍,实在抗不过,母亲就用一些小偏方给我们疗治疾病,将养身子。没上过学的母亲虽不懂医书医道,可她那些小偏方却管了大用。我们兄妹五个被她健健康康抚养长大。至今想来,我仍对母亲那些神奇的小偏方念念不忘。
小时候我羸弱多病,长得跟豆芽菜似的,有一阵子常常肚子痛,伴着时不时的干呕和夜间磨牙。时间长了,母亲重视起来,怀疑我因为吃喝不净而感染了蛔虫病。那时村子里还没有诊所,看病要到十多里地的公社驻地,嫌麻烦不说,一般的小病也不花钱去医。那时姥太还在世,她是母亲的外祖母,和我们住在一个村子。母亲听姥太说,野地里生长的索子果采来熬汤喝,能治小儿蛔虫病。
索子是攀爬小灌木,每年夏天村子东岗上缠绕得到处都是,盛开一丛丛红艳的小花。到了初秋,这些秧蔓结满了小栗子似的浆果,味道有点儿甜,却干涩涩的,小孩子平时是不吃它的。母亲采来这些黑褐色的小果果,熬水给我喝。喝了没几回,我就排出了一条条肉红色的长虫子,我的肚子不再疼了。过了几个月,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母亲还让弟弟妹妹也喝了几次索子果熬的汤药,也都打出了不少蛔虫。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索子果学名叫“使君子”,是一味有效的驱蛔虫中药。相传三国时刘备的儿子刘禅就是吃了这种野果治好了蛔虫病,因刘备人称“刘使君”,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将索子果称为“使君子”。
我的家乡是稻区,每至夏天,稻田、沟渠、河汊的淤泥中有数不清的泥鳅,有黑色的、黄色的、花色的,以水中的腐殖质和微生物为食。我们都叫它“泥狗儿”。夏季气温高、水质肥,泥狗儿长得肉乎乎、圆滚滚的。泥狗儿是鱼类中的低廉者,乡人多以其形貌丑陋、泥腥味重而不食,捕捉来也多是喂了猫狗、养了鸡鸭。而母亲却不以为然,看到我们兄妹因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荤腥,个个面黄肌瘦,她不知打哪儿得来了偏方,说是泥狗儿不光能滋养身子,还能除湿退黄,对小儿急性黄疸疗效更明显。农闲时节,她常带着我们去稻田、水渠里挖来肥肥的泥狗儿,放养在水缸里任其吐净肚里的泥渍。母亲把泥狗儿变着法儿做出各种菜肴给我们补养身子,记忆最深的是泥狗儿炖豆腐,母亲还美其名曰“乌龙戏玉”,那味道鲜香怡人、别具风味。
那些年,父亲远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母亲一人在家养育我们兄妹五个,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乡人是不大吃泥狗儿的,对我们家捉泥狗儿、食泥狗儿的“恶习”很瞧不起,时不时讥笑说“一个馋女人养了一窝子馋猫儿”。母亲倒不在意,总笑着对我们说:“天上的斑鸠,地下的泥狗。你们几个白白胖胖,精气神儿十足,都是俺做泥狗儿养的哩……”
后来,我爱上了中医,查阅医书典籍,对泥鳅有了进一步了解。它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具有很高的食疗价值,被称为“水中之参”。泥鳅除食用外,其肉和体表黏液均可入药,《本草纲目》《滇南本草》等对此均有记载。而母亲做的那道“乌龙戏玉”也有出处。相传宋朝时,康王赵构被金兵追击,逃到浙江会稽的乡间。饥肠辘辘的康王喝了一碗当地农夫献上的豆腐泥鳅汤,赞不绝口。后来康王登基做了南宋皇帝,将此菜赐名为“乌龙白玉脂”。
母亲的小偏方还有很多。记得她还从姥太那学来了用艾草旱烟油截蛇疮、黄鳝血拉治吊斜风、顶针刮背退烧、独头蒜治鸡眼、苦杏仁治桃花癣、猪尿泡治尿床等等。多数偏方很灵验,用上三四回就医好了病症。母亲不仅给我们用,也给邻里乡人用。她总说“小偏方治大病”。现在想来,小时候的一点一滴是多么美好啊!(山东 刘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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