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的大著述家陶宗仪写过一本《辍耕录》,书中曾介绍到“骨咄犀”这样一味药,说这味药又名“蛇角”,“其性至毒,而能解毒,盖以毒攻毒也。” 以毒攻毒是中医的常用医疗手段之一。说到这个辩证而每获奇效的方法,不免令人想起也是在明朝时的一件趣事。这件事发生在陶宗仪写《辍耕录》之后的明万历初年。
当时,在南京淮清门外有一户韩姓人家,家主名叫韩一卿。韩家是个富户,一卿自然娶了个标致称心的妻子,趣事就发生在他妻子杨氏身上。
二十多岁的杨氏,过门不多年不知怎的染上一种恶病,症状类似麻风,如花似玉的脸蛋竟变成疯皮癫子模样。那模样,任哪个看了都要害怕,丈夫只得另娶了第二房陈氏。
陈氏原是不甘心做偏房的,只是贪图韩家富有,再说,正室杨氏此病又一日重似一日,料想活不了多久,自己早晚即能扶作正室。陈氏心中有此想法,可表面做得却很漂亮,过门后,明知正室杨氏患的是医不好的病,却经常故意催促丈夫韩一卿延医赎药。 却说杨氏的病起先倒一日狠似一日,自从陈氏过门后竟停住了一般,虽不见好转却也不再恶化下去。一心咒其早死的陈氏,为此专门去讨教算命先生。据算命的说,丈夫韩一卿命该克妻,正室杨氏自然要得凶症,如今娶了她陈氏来做二房,担子便轻了一半,将来毕竟是死不了的了。陈氏听了这番“高论”,心中急了。
一天,陈氏的父亲到韩家来看望女儿,陈氏便将自己的心事向父亲吐露。为能早日由偏扶正,父女俩商量得一个法子:用毒药毒死杨氏,除掉这块绊脚石。过后,陈父弄得一服毒药交给陈氏,陈氏找了个机会将药搅进饮食中让杨氏吃了。
杨氏并不知道吞下了毒药,没过上一个时辰便发狂发躁起来。难过得伸舌突眼的杨氏还以为是旧病攻心,而心喜得手的陈氏,故意喊天叫地,哭着埋怨丈夫没认真设法为姐姐杨氏医治,丈夫韩一卿无话可说,唯有把衣表棺材购置齐备,待隔氏断气,好将丧事办得气派一些。
谁会想到,杨氏原先所患,并非麻疯,而是误食了某种毒物引起的,如今陈氏暗中下毒,正好是遇着良药,以毒攻毒,所以,一阵发狂发躁之后,杨氏的皮肉一起裂开,渗出许多紫血,竟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皮肉长好,痴壳退尽。除了略显清瘦外,体态面貌几乎与发病前一毫不差。一服毒药竟还了疯皮癫子一个俏丽佳人,哪里是下毒者先前所料想得到的。
陈氏对杨氏下毒,反而救了杨氏,这可能是一种传说,但是,以毒攻毒作为一种医疗的思路和方法,在中医确是由来己久的。
《本草纲目》在“蛊虫”条下介绍过一种用蛊毒治疗蛊毒的方法—“蛊虫疗蛊”法。说蛇毒可用娱蛤毒来治,娱蛤毒可用蛤蟆毒来治,而蛤蟆毒却又可用蛇毒来治,并总结道:“是相伏者,乃可治之。”意思是说,必得一毒确实可解另一毒的,才可拿来作治疗之用。其实从传统医学的观点看,大凡可用来治疗的药物或多或少都有毒性;换一种角度讲,只要运用得当,针对病症,药物的毒性便能发挥正面疗效。所以,远在两千多年前,我国有关医学的文献资料,就将药和毒视作一而二,二而一的统一体。如《周礼·天官》在讲到“医师”时就这么说:“聚毒药以共(即供)医事。”将“毒”和“药”合作一个词来用。
正由于一些有毒的物质可用来治病的观念由来已久,所以民间多有这方面的医疗经验的积累。譬如,常有人用毒蛇浸酒喝,拿这个方法来治疗风湿病、关节炎等顽症,便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例子。
在民间不仅有许多以毒攻毒的医疗经验的积累,进而还有依此来预防疾病的。譬如,以往每逢端午节,家家户户不论老少男女,都要喝上几口掺有雄黄的酒。人们或许觉得这只是古时传下的一种风俗,也就没有认真去探究过寓于其中的深意。其实,这正是一种十分方便的以毒攻毒的防病手段。
端午时节,正交春夏,百虫享生,容易让人摧毒患病,和着酒饮下些雄黄,是欲用雄黄的毒性除秽祛病。如今,我们知道雄黄的成分是硫化砷,确有毒性。常被用来配制农药杀虫。
端午节饮雄黄酒成为习俗,很有些年代了,若说对雄黄之毒可以攻毒的认识,就更为久远。生活于公元三四世纪之交的葛洪所写《抱朴子》一书中曾记载一个传说:道家人物广成子教过黄帝一种避邪驱毒的法子,即是随身佩些雄黄,说如此则蛇蝎之类便不敢近身。
葛洪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医学家,除了《抱朴子》,更留下《金匾药方》、《肘后备急方》等重要的中医著作,由他记下的这个传说就不仅仅是传说而已。借这个传说,岂不证明至迟在葛洪以前,以毒攻毒,作为一种真正的医学上的认识,必已确立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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