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名医王仲奇善治热病和杂病,求诊者甚多,连英、美、法国的使领馆官员也来求治。这样一个大牌名医却没有架子,对待病人非常和蔼,让人如沐春风,有病家赞曰:“入门先减三分病,接座平添一段春。”借此讲一讲医家应该具备的品格修养。
医疗过程是一种医患双边交流的活动,一般而论,病人处于痛苦、弱势、求助的地位,不仅要求帮其解除痛苦,更希望医家关心他,善待他,帮助他,这就要求医生要有良好的品格,善于与病人交流。“士先器识而后文章,医先品德而后学问。”(名医冉雪峰撰联) 强调先修身养性而后才是学问文章,品格比学问重要。
以本人的认识而言,下面四种品格是一个医家应该具备的修养。
谦恭
前贤说,“凡为医者,性存温雅,志必谦恭,动须礼节,举乃和柔,无自妄尊,不可矫饰。”讲了医家待人的行为准则,核心是“谦恭”二字,像王仲奇那样,“入门先减三分病,接座平添一段春。”医生作为一个职业,患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怎能不谦恭待之?京城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的弟子吕景山回忆:上世纪60年代,吕在施府侍诊,当时施氏己年逾八旬,如此名医,每当病人进门或诊毕告辞时,施氏总是起立笑脸迎送,表现了谦恭风度和尊重病人的修养。下面是几则顶尖级名医谦恭待人的故事:
张骧云蔼然可亲——张骧云(1855年-1925年),沪上十大名医之一,户外不挂招牌,不登广告,但上海市民尽识其门,求医者门庭若市,日门诊一二百人之多。盛名之下,张氏却无骄横之气,对贫苦病人从不鄙视,一样悉心诊视,“待人和煦,蔼然可亲”。凡遇贫困病者,经常赠药赠钱。有贫困而持节者,不愿接受其馈赠,他就将钱物置于枕畔,告曰“天赐”——上天赐予你的。既或是赠钱济人,全无居高临下之态,保留了贫困者的面子,用心可谓良苦。
蒲辅周“布衣”本色——蒲辅周(1888年-1975年),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国中医科学院前身)名医,曾任全国政协第三、四届常委。一生俭朴,未穿过一件料子服,保持“布衣”本色。他认为医生太奢华,穷苦人往往望而却步。虽长期担任中央领导保健任务,但对找上门来的普通群众从未拒绝,总是热情接待,精心治疗,凡是经他治疗和接触过的人,上至国家总理,下至平民百姓,对他的医德医风,无不交口称赞。
谨慎
俗话说,“学书纸费,学医人费”,是说医与人命筱关,若有差池,误人性命。因此这个行当要求医生必须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著名内科专家张孝骞教授说过:“病人以性命相托,我们怎能不诚惶诚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一生都是‘戒、慎、恐、惧’地对待每一个病人,在病人面前,我们永远是小学生。”蒲辅周遗嘱说:“我一生行医十分谨慎小心,真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医一生,中西医两位位宗师用了相同的词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郑重传给后人,足以见其分量。
历代医家在谨慎行医方面都留下典范:
中医门派林立,难免互相贬斥,但同行们公认施今墨先生豁达大度,谦和可敬。施氏常说:“今墨还是治好的病人少,没治好的病人多。”他总是教导弟子“不要包治”:“在应诊过程中,面对病人不可许诺,诸如二帖、三帖药保好等言词是绝对忌讳的。即使有十分的把握,也得留有余地,把话说大、说尽是不科学的。若对某些疑难病症尚无把握时,要给病人讲清楚:您这病很复杂,头绪较乱,今天先开三付药观察一下,探探路子,然后再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他还告诉弟子,“白天应诊,下班后静下来,把一天看过的病人在脑海里过一下,想想哪个病人的处方不全面,必要时应准备一下复诊时的处方。”
马二琴(1892年-1969年),民国时期沈阳“四大名医”之一,曾为北洋军阀张作霖及其家人多次看病。21nx.com新中国成立后曾任辽宁省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行医一向谨慎,对病人十分负责。曾治一老翁,患支气管喘息,用药后反应平和。次日又来取药,恰巧马二琴不在家,徒弟照方又拿一剂,这本很正常。但是马二琴夜晚回来知道此事后,觉得不妥,应该随症变化才好。无奈己是夜间,竟至一夜未曾睡好,心中总觉不安。次日一大早即寻至病家探访,发现还好,这才心中落底。清晨徒弟在院中浇花,忽见老师从外面回来,神色有些疲倦,方知马二琴一大早就去病家探访。
仁爱
“医乃仁术”,“仁人君子,必笃于情,笃于情则视人犹已,问其所苦,自无不到之处”( 清·喻昌语)。历代名医身上都凝聚着这种思想的光芒:
日本名医曲直濑道三(1507年-1594年),22岁进入足利学堂研读经书,攻习儒家之学。教授正文伯问:“你以后是不是要以儒学立身?”道三摇摇头说:“不,我将来立志学医,为困苦的穷人服务。”正文伯惊讶地问:“既然你立志学医,为什么跟我学习经书?”“我是打算先学好儒家学说,再去习医。先在我心里存有仁民爱物的思想,这样在掌握医术以后,才可以仁心仁术。如果没有怜悯的心,光有高明的医术是没有用的。”三年以后,道三从足利学堂毕业,接着学习医学十年。精通儒、医两道,受到大家的信赖,从日本天皇到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医术已是“公认的日本第一”,被称为日本“医学的中兴之祖”。
张简斋(1880年-1950年),民国时南京“首席名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曾亲题“当世医宗”一匾赠予他。抗战时张在重庆行医,每天出诊时,众多官贵之家以轿车相迎,按路程先后排列。前车一开,后车如长龙尾随,极一时之盛。但若有平民百姓邀请,张路经其处亦必下车诊治,“虽卑巷陋室亦不弃也”。对贫困病者则免费诊视,特困病人还标明免费取药,由药店与张结账。
王广运,清时河南商水县名医。有楚人李某,携款贸易于中州,资本赔尽,落魄不能归家。抑郁愤懑,遂成瘫症,伏地匍匐而行,不能起立。乞食至公门,询其所以,可怜之,因诊其脉曰:此症尚可医,何得遂成废疾?遂留至其家,给予衣食,投之以药。未几能稍稍自立,又月余行步健履,如同无病之时。其人大为感动,叩谢不已,公因赠予盘费,返归而去。
担当
从古至今,医生都是一个需要承担风险的行当。浙江名医范文甫在生徒满师之际,手书条幅赠做座右铭:“诊脉须静心体验,立方要先求和平,不可胆小,尤不可大意,勿以病小而玩忽,毋因病重而退缩,务求吾心之所安,于理不错,自然于人有济。”一句“勿以病小而玩忽,毋因病重而退缩,务求吾心之所安”,彰显了医家的担当精神。
医者遇危厄之症难免瞻前顾后,明哲保身,拱手辞避。孙思邈则倡导:“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生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明清时期,浙江长兴县有一位夫人,脾胃素弱,又值产后,因怒而致泄泻。经治无效,反见汗出、气喘,正气不支,病情渐重。家人茫然无措,请名医柴春泉、陆养愚二位医生会诊。病人已经不省人事。诊毕,二人共拟一方。柴春泉私下对养愚说:“病发于产后,脉细如丝,势已危笃,不如不用药为好,免得自找麻烦。”养愚说:“病虽危重,我们既来了,还是尽力抢救为是。”于是,柴春泉再次入内诊视,料其今夜必死,坚持要走,家人苦留未果。陆养愚不忍,便留下来,说道:“尊夫人病势甚危,万一不测,恐怕为人议论,不能全怪柴春泉。现在我既在此,请赶快将所拟人参理中汤中加诃子、肉果、附片,煎汤频饮。”半夜后,病人稍见清爽,汗止、泻减。次日又进一剂,病又减,后于原方去附片,加当归、白芍数剂而安。家人感激万分,在碧湖置酒为谢。陆养愚说:“前所用药,本与春泉同订,今须待他到来,方敢领惠。”养愚不埋没春泉同治之功,为时人所敬佩。(张存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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