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小妹就带着新年的喜庆,踏着南疆的斜风细雨来到这座都市,敲开我的门,给我带来了母亲积攒多年的。丁咛与嘱托,还带给我一包芳香浓郁的茴香籽。 这包黄绿色的茴香籽,把我的思绪带回了久别的家园,带回了逝去的岁月。 我家菜地原本是不种茴香的,只因我幼小时寒疝腹痛,母亲看到药书上记载:“茴香,性温,味辛,功能温肝肾、暖胃气、散寒结,主治脘腹胀满、寒疝腹痛”,它才在我家菜园有了自己的领地。于是,菜园里从春到夏,从秋到冬,都弥漫着它浓郁的独特气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割去了菜园作为农家三分粮的青白苦菜,始终没割去的只是茴香。母亲说:“茴香与儿子同在,哪怕手上还有一捧土,也要种出茴香来。”所以,无论家境沉浮,茴香总与我家一路同行。 茴香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辛味,吃在嘴里也怪怪的,我小时候一度很讨厌它。当母亲逼我吃时,我就以杀猪般的嚎叫来抗议。抗议无效,便瞒过母亲把它吐进猪食桶里,似乎我与茴香之仇不共戴天。记得6岁那年有一天,我趁母亲不在家,悄悄溜进菜地,把茴香苗拔了个精光,心里才算有了几分平衡,升起几分“报复”后的惬意。只是后来在寒疝腹痛的难忍中又吃了几次茴香后,才勉强从它的辛味中吃出些许清香来。 15岁那年,我要离开母亲去数百里之外的城市上学了。离别那早,母亲送我出门,将一包茴香籽塞进我手中,只说了句:“强儿,在外的日子,没人照顾你,吃茴香籽就不会发病”,眼泪便直往外流。我走出很远回过头来,见母亲仍站在门前山包上朝我眺望。风拂起她斑白的鬓发,送过她一字一顿的叮咛:“强、儿,别、忘、了、茴、香……”。 在离开母亲在外地上学,以及后来在都市漂泊的日子里,每年我都会收到母亲辗转寄来的茴香。这茴香籽上镌刻着深沉的母爱和我生命的年轮、成长的轨迹。想家的时候,它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落寞的时候,它总会勾起我关于家的温馨记忆。 如今,我的病早已根除,也不需再吃茴香了。但小妹却告诉我:母亲仍年复一年地种植茴香,年复一年地将茴香籽收藏,竟然那么痴迷那么固执。有一年小妹要种花,把菜园里的茴香挖了,母亲近乎央求地说:“映子,种些茴香吧,你哥有病要用的。”小妹只好把花苗拔掉了又种茴香。 茴香。回乡!一道蓦然划破长空的闪电,使我菩提顿悟。是的,回乡。异乡的儿子是母亲一生的牵挂,儿子回乡便浓缩了母亲所有的希冀。如今,我身在异乡为异客,不能常常回乡侍候母亲,母亲的梦难圆,于是,她就年复一年地种植希冀,种植母爱,种植一个希望儿子回乡的隽永情结。 “强、儿,别、忘、了、茴、香……”外面起风了,随着风声飘起了细雨。细雨中,我似乎又听到了母亲深切的叮咛。 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我心头不禁涌上阵阵情思……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要何时才能让母亲圆一个儿子回乡的梦,但我却知道树高干丈,终究是会叶落归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