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羌彝走廊” 作为一个历史-民族-区域概念, 是古代氐羌族群由西北南迁的天然通道 [1] , 它在空间 上横跨四川省、 云南省、 贵州省、 西藏自治区、 甘肃 省、 青海省、 陕西省等7省(区) , 该区覆盖面积超过 68万平方公里, 生活着藏族、 羌族、 彝族、 苗族、 回 族、 傈僳族等20多个民族, 其中, 藏、 羌、 彝等少数 民族人口超过760万。 1980年前后, 费孝通先生最先 提出 “藏彝走廊” 的概念(图1) , 2008年, 四川省在 保护震后藏羌文化时提出 “藏羌走廊” ; 2012年, 中 央民族大学张曦提出应将该民族走廊更正为 “藏羌 彝走廊” , 以强调古羌在民族走廊中的历史作用 [2] ; 2014年, 国家文化部和财政部共同制定 《藏羌彝文化 产业走廊总体规划》 (图2) 。 医学人类学是以人类学的理论视角和研究方 法, 对不同历史时期和地域人群的健康、 保健、 疾病 治疗模式进行研究 [3] 。 众所周知, 医学与人类的生命 和社会文明息息相关, 医学史不仅是人类不断认识 自我的历史, 同时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 人类学的文化视角在对医学及其文化的研究, 尤其是民族 医药文化形成的背景、 发展历程和保护与继承都是 必不可少的。 图1 六江流域藏彝走廊示意图 ![]() 图2 藏羌彝文化产业走廊范围示意图 藏羌彝走廊中主要民族医药的现状 1. 逐步壮大的藏医药 藏医药的理论体系较完 整, 医疗实践丰富而独特。 近年来, 藏医药事业得到 了较快的发展。 藏医药与藏地原始宗教苯教、 藏传 佛教有很深的渊源, 传统以藏传佛教寺院为主要载 体的藏医学, 如今已经发展成为高等院校教育的藏 医学专业, 拥有了多个硕士博士研究生授位点, 藏 医学医师执业考试也已列入全国执业医师统一考试 中。 传统藏医学的家传、 师承等方式, 结合现代院校 规模化的教育, 藏医学教育事业正在蓬勃的发展。 存于印经院、 藏医院、 民间藏医世家中的众多 藏医典籍, 在大批学者的共同努力下, 目前已经翻译 出版了 《四部医典》 《晶珠本草》 《藏医临床经验》 和 《藏药方剂1500种》等数十部经典。 在国家政策的 支持下 , 仅四川省藏羌彝走廊地区现有县级以上藏医 医院就有30余所, 国家级藏医重点专科5个, 省级藏 医重点专科20余个。 2. 迎来新纪元的羌医药 羌族是中国最古老的 民族之一, 四川省岷江上游区域是唯一的羌族聚居 区, 大都在高山和半高山地区, 有 “云朵上的民族” 之称。 羌医药具有巫医一体的宗教色彩, 羌族世代 传承的 “释比” 既是巫师又是羌医师。 在治病时, 释 比将医、 药、 护、 预防等技能融为一身, 相当于履行了 全科医生之责 [4] 。 由于古代羌族没有通行的文字, 缺 乏古籍文献资料记载, 目前收集到的释比图经《刷勒 日》被认为是羌族文化经验传承的重要形式。 调查结果显示, 汶川地震前民间羌医数量就仅 十余人, 其中若干位又因地震不幸离世, 羌医药面临 更加后继乏人的困境 [5] 。 震后国家对羌文化给予了史 无前例的关注, 为羌医药的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 机遇。 目前, 羌族地区已建成羌医专科医院1所、 羌医 药研究所1所、 羌医特色门诊部2个; 2005年《羌族医 药》 [6] 专著出版; 2012年10月, 全国首届羌医药学术会 议的举办, 标志着羌医药的研究和发展进入了新的 纪元。 3. 亟待保护的彝医药 与羌族情况相似, 彝医 药也带有十分浓厚的巫术色彩。 古代彝族对于疾病 多采用献祭和咒语巫术来应对, 所以, 从事原始宗教 活动的祭师毕摩和苏尼在族群中的地位很高, 是彝 族原始宗教祭仪的主持者和知识的传播者 [7] 。 彝医药的内容十分丰富, 但是其研究兴起较晚, 20世纪90年代才出版了第一部彝族医药理论专著 《彝族医药学》 。 目前已经整理翻译出版的彝医药 古籍有11部, 仍有大部分的彝文古籍保存在民间 [8] 。 1998年, 西昌彝医药研究所成立, 标志彝族医药科研 工作规范化的开始。 由于彝族医师的资格考核和认 证体系没有建立、 民间医者的收入和地位得不到保 障等原因, 民间彝医药的传承人濒临断绝, 目前从事 彝族医药研究的学者大都是经过了现代中医或西医 培养的医生。 藏羌彝走廊民族医药的文化特色 1. 地域、 环境、 社会等因素 在藏羌彝走廊中, 古羌族带来的影响尤其重要, 它与当地少数民族、 汉 族的生活文化交融促使各民族形成了独特而又相互 联系的民族文化 [9] 。 经考古学和语言学等多学科领域 的专家考证, 古羌族从甘青高原向西南迁徙的通路 就是该民族走廊的雏形。 古羌族文化就是一个连接 多种少数民族文化的纽带。 有学者研究发现, 藏族 宗教的许多信仰和特点可以认为是古羌人在藏族社 会中的遗留 [10] ; 而羌族和彝族同为古羌人的后裔, 宗 教、 文化乃至社会活动都有诸多共同点和相似性 [11] 。 如, 在羌族和彝族社会, 释比和毕摩的地位很高, 他 们既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者和宗教仪式的执行者, 同时也是治病救急的医护工作者。 2. 宗教文化的介入 藏羌彝走廊地处西南要 塞, 连接着青藏高原与平原、 内地与海外, 是古代南 方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因此, 不同文化交融于西南 民族地区, 从而促成了巫、 道、 佛、 儒等多种文化并 存的格局 [12] 。 藏传佛教对藏医药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甚 至可以认为藏医药史就是佛教与藏族医药学不断融 合的佛医史 [13] : 在理论方面, 藏医五源学说属于古印 度的一种自然辩证法, 首应用于佛教哲学, 再应用于 阿育吠陀医学, 是藏医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14] ; 藏 医学中另一重要理论——天文历算则来源于佛教经 典《时轮经》 [15] ; 在治疗方法上, 藏医冥想疗法和心 理疗法起源于佛教心理学和印度瑜伽 [16] 。 羌族原始宗教的显著特征是以白石崇拜为表征 的多神信仰, 他们的 “信仰首领” 释比熟谙本民族的 社会历史和神话传说, 精通阴阳八卦、 术数算理、 天 文地理等方面的知识, 具备一定的医药知识 [17] 。 古代 羌族人一般认为患病是魔鬼作祟, 故治病必请释比 以巫术法事驱除病魔, 此时行使的法术一般有 “踩 铧头” “耍火链” “踩红锅” “打油火” 等, 还有 “一命 填一命” 的救命替代法事 [18] 。 彝族原生宗教以毕摩文化为主要特征, 彝族医 药文化史的重要源头之一是关于医学传说的神话史, 如医源于本能、 医源于圣、 医源于思维、 巫术等 [19] 。 宗教祭司毕摩诊断疾病的方法则是方位推算法 [20] , 即通过推算人的本命所在方位预测疾病发展的诊断 方法, 是对人类生命运动形式的一种表述。 3. 心理学与精神医学等现象 在医学人类学的 视野中, 患病的原因不仅是生理的, 而是社会-心理- 生物-环境-医学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治病的过 程也同样, 存在心理学与精神医学的作用和社会影 响效应。 著名精神医学专家、 人类学家凯博文认为, 病痛是一种文化建构, 包含复杂的心理与社会过程, 这一过程反过来又会影响疾病, 并在治疗疾病的过 程中发挥作用 [21] , 如, 藏医学中的冥想疗法就是一种 自我控制的心理调整方法, 通过调节认知、 情绪、 行 为而达到生物学效应, 属于藏医治疗疾病的特色疗 法 [16] 。 彝医、 羌医等包含 “巫医疗法” , 相对于现代生 物医学而言, 巫医疗法更能激起当地人的族群情感 和历史记忆, 被认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体系。 一些学 者认为, 这种 “巫医疗法” 的效果, 主要在于其创造 出来的抵抗疾病的积极心态; 还有一些学者认为, 从 生物学角度讲, 巫医疗法因为有文化期望的存在而 在患者身上产生了安慰剂效应, 引起了一种确定感和 归属感 [22] 。 藏羌彝走廊民族医药的保护与传承 民族医药知识是人类健康事业中尚未充分开发 的宝贵资源, 是民族文化多样性的组成部分, 完整民 族文化的继承就要求采用合适的方法开展民族医药的保护工作。 尽管藏羌彝走廊地区的民族医药文化 已经得到一部分的重视, 有些已被国家列入非物质 文化遗产名录(表1) , 但对其保护与传承的力度依然 不够。 少数民族地区普遍出现民族医生人才断层的 现象, 民族医学传承人越来越少、 传承人所习得的知 识和经验也越来越少。 许多民间名医积累的独特医 疗经验都随时间而消失, 使民族医药文化的流失等 问题随之出现。 另外, 对民族古籍经典和民间经验的 挖掘不够深入, 古籍整理方法不够成熟, 专业性不够 高 [23] , 在此现状的基础上, 保护和传承民族医药知 识迫在眉睫而任重道远。 小结 “发展民族医药不仅是重要的医疗和学术问 题, 而且是尊重民族感情、 增进民族团结、 保护民族 自尊、 传承民族文化的政治问题” [24] 。 医学人类学倡 导在社会-心理-生物-环境-医学模式的多重角度 下 , 从不同的层次对各民族医药进行分析, 进而探索 出合理的保护传承方式。 医学人类学所提倡的尊重 少数民族传统宗教、 社会、 心理等文化, 确保藏羌彝 走廊区域民族医药文化完整延续, 保持其原有的民 族特色, 在民族医药文化的研究中起到了必不可少 的作用。 对民族医药知识的保护传承应从民族医药的诊 疗经验和现实状态出发, 应用医学人类学方法, 紧密 结合生态和文化环境, 制定立足民族、 着眼未来的合 理模式, 并在实践中不断完善。 因此, 在保护藏羌彝 走廊地区生态和文化多样性、 促进地区经济发展的 前提下 , 应充分挖掘藏医药、 羌医药和彝医药自身的 潜力, 结合医学人类学的视野及研究经验, 强调对民 族原生态文化的保护; 提高和保持民族文化的自觉 性; 尊重各民族的发展规律, 不强迫民族医进入体 制; 考虑不同民族医药文化发展的阶段性和差异性, 建立不同的保护与传承模式, 紧跟国家发展战略步 伐; 加快开展民族医药的教育工作, 进一步健全民族 医药传承人制度、 完善少数民族医师资格证制度等 措施的开展势在必行, 以保障藏羌彝走廊民族医药 可持续协调发展。 参 考 文 献 [1] 王海燕.藏羌彝走廊邪神信仰一体多元的人类学研究——以 羌族“毒药猫”信仰为例.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2 [2] 张曦.藏羌彝走廊的研究路径.西北民族研究,2012(74):188-197 [3] 徐义强.医学的文化视角:基于医学人类学的理念.南京医科 大学学报,2012,12(1):6-10 [4] 程玲俐,张善云,吴铀生,等.羌族医药的生存状况及发展前景 分析.民族学刊,2012(13):75-78 [5] 唐静雯,杨超,李漩,等.坟川大地震对羌族医药的影响及发展 对策.中国民族医药杂志,2010(5):5-7 [6] 张艺,钟国跃.羌族医药.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1-3 [7] 毛燕.20世纪80年代以来彝族宗教研究综述.宗教学研究, 2012(3):242-248 [8] 赵丹华,赵富伟.侗族及彝族传统医药研究进展.科技创新导报, 2010(24):3-4 [9] 叶健.从“藏彝走廊”到“藏羌彝走廊”——论古羌人在历 史发展中的地位.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4,30(5):1-8 [10] 邓宏烈.羌族宗教信仰与藏文化的关系考察研究.青海民族 研究,2012,23(1):86-93 [11] 廖玲.羌族“释比”与彝族“毕摩”的比较研究.敦煌学辑刊, 2012(1):113-120 [12] 全洪涛.南方丝绸之路的文化探析.思想战线,2012,38(6):135-136 [13] 史华,周瀚光.藏传佛教对藏族医药学发展的作用与影响. 中医药文化,2014(5):42-47 [14] 星全章.五源学说在藏医药学中的应用.中国民族医药杂志, 2000,6(2):10-11 [15] 高慧芳.藏族天文历算化与藏医学的关系.西北民族大学学报, 2014,35(3):86-90 [16] 仁青东主,华青措,仁增多杰.冥想科学研究现状与展望.医学 与哲学,2013,34(2A):17-19 [17] 邓宏烈.羌族的宗教信仰与“释比”考.贵州民族研究, 2005,25(4):108-116 [18] 周毓华.羌族原始宗教中的“释比”.西藏民族学院学报, 2000(84):41-45 [19] 程雅群,马克布.彝族医学的起源从医学文化神话的角度探讨. 西昌学院学报,2008,20(1):93-95 [20] 吴桂芳.彝族医药学的发展研究.福建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0,20(6):62-63 [21] 张有春.医学人类学的社会文化视角.民族研究,2009(2):57-66 [22] 李世武.神话、仪式的互动与巫医疗法的文化逻辑———以 彝族巫医PWZ为例.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5,47(3):151-156 [23] 俞佳,张艺,德洛,等.四川省民族医药古籍发掘整理的现 状调查及分析.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2013,15(6): 1359-1363 [24] 佘靖.努力开创民族医药工作新局面.健康大视野,2007(1): 29-30 【作者】 王静; 赵可惠; 张丹; 俞佳; 赖先荣; 更藏加; 张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