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类中药的风险-效益评估

中医药方网 www.piccc.com 发布时间:2018-07-01
清代凌奂的《本草害利》云: “凡药有利必有 害” [1] , 现今亦常言 “药品是把双刃剑” “药品是风 险效益并存的特殊商品” [2] , 任何药物在发挥疗效的 同时都有可能引发不良后果。 那么临床该如何权衡 药品的风险与效益, 保证安全、 合理用药? 特别是面 对具有毒性的、 用药存在争议的药品, 临床究竟是趋 “效” 若鹜, 还是畏而远 “毒” 呢? 本文立旨于此, 在 剖析古今毒-效、 风险-效益内涵的基础上, 以乌头 类中药的风险-效益关系为示例, 呈现多途径、 多层 面、 多角度相结合的中药风险-效益评估研究思路, 促进临床安全合理用药。

毒-效关系的传统认识

“毒” 作为传统中医药理论的核心, 内涵丰富, 其与 “效” 的关系一般可划分以下3类 [3] 。

1. 毒即是效 《周礼 ·天官》中记载 “聚毒药以 供医事” [4] , 即应用 “毒” 达到治疗目的 “效” 。 《神 农本草经》将治病攻邪、 具有毒性的药物归为下品, 而功能延年益寿且无毒的药物归为上品, 反映出有 “毒” 的药物 “效” 也更加强烈 [5] 。 2. 毒效分离 《名医别录》首次将中药的毒性 进行分级, 分为大毒、 有毒、 小毒; 《肘后备急方》卷 七还设置了有毒中药的解毒诊治专篇 [6-7] , 此处所说 “毒” 即指狭义的毒副作用, 与 “效” 不同。 3. 毒效转化 随着对毒性的深入认识, 诸多 医药学家提出通过辨证、 控制剂量、 配伍宜忌等将 “毒” 转化为 “效” , 如《本草经集注》提出根据药 物毒性大小决定服药剂量等 [8] 。

风险-效益关系的现代内涵

风险与效益是药品的固有属性, 贯穿于药物设 计、 生产直至临床应用的整个生命周期。 “风险” 是指 与药品安全性有关问题, 如不良反应等; “效益” 是 指药物治疗的有效性、 疗效, 也是药品价值之所在 [9] 。 “风险-效益关系” 是对患者用药后所获得治疗方面 的效益与所承担风险之间的评估 [10] 。 药品处于不同 阶段, 临床对其风险-效益评价结果的期许也有所不 同, 所形成的决策亦不同。

就应用阶段而言, 风险-效益关系是评价用药安 全、 合理的关键指标, 当用药风险-效益平衡或患者 可接受时, 即认为用药是相对合理的。 开展风险-效 益评估, 既避免了一味地追求疗效而忽视潜在的用 药风险; 又未因固守用药安全造成药品价值丧失, 使 得应当用药的人群由于失去治疗药品而遭受疾病进 展的痛苦。 定期监测用药过程中风险与效益关系、 判 断患者获益是否大于风险, 及时、 有针对性地形成警 戒措施, 保障用药安全与合理。

中药风险-效益研究现状

20世纪90年代, 针对临床用药安全的 “风险-效 益评估” 议题被提出, 世界各国就其评价方法、 风险 管理措施进行了积极地探索。 有学者统计, 截至2014 年国内外发表的100余篇风险-效益评估实例涉及临 床治疗的各个方面, 如多发性硬化症的激素治疗、 癌症的靶向治疗、 儿童长期应用哮喘药等, 提供了近 50种评价方法, 常见的有多属性决策模型、 逼近于 理想值的排序方法(technique for order preference by similarity to ideal solution, TOPSIS) 、 多准则决策分析 (multi-criteria decision analysis, MCDA)模型、 效益 风险可接受阈值 (benefit-risk acceptability threshold, BRAT)、 临床效用指数、 净增效益法、 Date-driven 法等 [11-17] , 其中以MCDA模型应用最广泛、 认可 度高。

我国药品风险-效益评估起步相对较晚, 虽然 “十二五” 规划已明确指出需要开展药品安全风险 分析和评价, 但国内尚未形成系统的药品风险评价 与预警体系, 实例研究更是缺乏, 仅有几例有关化 学药品应用的风险与效益 [18-20] 。 中药在此方面的研 究仍属空白, 究其原因与中药临床应用影响因素更 加复杂有关, 无法直接套用化学药品的评价模型与 方法。

因此, 开展中药风险-效益评估需要将数据挖掘 与MCDA风险-效益评估、 定性与定量分析、 传统古 籍记载与现代临床报道有机结合, 形成多途径、 多层 次、 多角度的综合评价方法。 通过构架问题、 建立风 险-效益评价标准、 结果初评、 明确不确定因素等步 骤, 建立适合中药风险-效益评估的研究模式, 以期 为中药用药安全评价提供参考, 直接、 客观地指导临 床选药、 用药。

乌头类中药的风险-效益评估

乌头类中药的风险-效益评估初探

乌头类中药用药历史悠久, 始载于东汉《神农 本草经》 [5] 。 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 (以下简称 《中国药典》 ) [21] 收载的该类品种主要为川乌草乌附子川乌均源于毛茛科植物乌头的干燥母根、 草乌 源于同科北乌头的干燥块根, 两者均有大毒, 炮制后 入药, 功效祛风除湿、 温经止痛; 附子是乌头子根的 加工品, 有毒, 功效回阳救逆、 补火助阳、 散寒止痛。 川乌草乌附子中含有双酯型生物碱, 0.25mg就能 引起明显的心脏毒性、 神经系统毒性反应等 [22] , 临床 用药备受争议。 因此, 本研究以川乌草乌附子为 示例, 综合应用数据挖掘、 MCDA等方法, 基于传统 古籍记载与现代真实世界报道, 探索其临床应用的 风险与效益, 呈现中药用药安全评价新模式。

1. 乌头类中药风险-效益表现 本课题组从东 汉至清代130余部传统医书、 方书、 本草、 民族志中 梳理出有关川乌草乌附子的本草记载200余条、 处方7 000余首。 数据挖掘其临床应用的风险、 效益 表现, 同时围绕传统药物警戒 “识毒-用毒-防毒-解 毒” 实践体系 [23] 对数据进行分类, 建立风险警戒框架 (如图1所示) 。 此处所说 “识毒” 是指乌头类中药的 药性认识, “用毒” 主要为处方适应证、 用法用量等, “防毒” 包括乌头类中药基原、 采收、 炮制、 剂量、 配 伍、 特殊人群用药等多方面, 解毒即中毒解救。

1.1 乌头类中药的风险 历代医药学家对乌头 类中药的风险认识相近。 《神农本草经》虽未明言 乌头、 附子的毒性, 但统归为下品。 《淮南子·修务 训》首次提出了 “天雄、 乌喙, 药之凶毒也, 良医以 活人” [24] , 此后均记载其有毒或有大毒。 至 《本草纲 目》曰: “草乌头、 射罔, 乃至毒之药, 非若川乌、 附 子, 人所栽种, 加以酿制, 杀其毒性之比” [25] , 明晰 不同品种乌头类中药毒性大小顺序依次为草乌、 川 乌、 附子。 此外, 古籍中还描述乌头类中药可堕胎、 杀禽兽、 令人心膈闷乱、 发狂、 发火、 烂五脏等中毒 表现。

1.2 乌头类中药的效益 乌头类中药用药适应 证广泛、疗效确切。本课题组获得含川乌草乌附子的处方7 000余首, 约占检索处方总量的8.6%, 应用比例相对较高; 其中超过60%的处方中含有附 子。 纳入处方多用于诸风、 顽痹以及脏腑虚寒证等 治疗, 处方用量上限与现代《中国药典》规定差异不 大, 90%附子内服用量小于14.87g/d, 川乌草乌小于 3.14g/d。 Apriori算法挖掘常见配伍显示, 乌头类中药 喜与当归甘草干姜、 桂心、 防风等配伍使用, 既考 虑到药物协同作用、 提升药效, 又可配伍减毒、 缓和 药性。

2. 乌头类中药风险-效益评估 基于MCDA风 险-效益量化评估模型, 以患者为中心, 针对不同的 适应证(疾病)、 用量、 疗程、 联合用药、 目标人群 等, 综合真实世界川乌草乌附子用药的随机对照 试验进行评估, 显示川乌草乌附子在多种疾病的 治疗中均具有较好的效益与较低的风险, 临床应用 的风险-效益关系具有一定优势。

如本课题组前期开展的风险-效益评估结果显 示, 川乌草乌治疗强直性脊柱炎患者临床获益优 于雷公藤、 优于常规化学药品治疗效果, 用药风险 明显低于化学药品、 低于雷公藤, 综合用药获益与 风险, 川乌草乌治疗强直性脊柱炎的风险-效益总 值高出雷公藤41, 95%CI[35.67, 46.23], 且100%产生 差异 [26] 。 又如川乌草乌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 其 单独应用的风险低于联合常规西药治疗, 其获益亦 不如联合用药, 风险-效益总值相差为不大, 仅为3, 95%CI[-3.28, 9.31], 单独用药的风险-效益值高于联 合用药的概率为81.43%。

3 . 乌 头 类中药风 险- 效 益 评 估 结 果 影 响 因素 基于传统古籍与现代临床报道梳理可见, 乌 头类中药临床应用的风险-效益关系并不是一成不 变的, 随入药品种、 病(证/症) 、 炮制、 用量等不同, 评估结果也会受到影响。

3.1 品种因素 如前所述, 历代记载附子毒性 低于川乌草乌附子的用药风险较川乌草乌也 更低。

3.2 辨证因素 川乌草乌附子等药性辛热, 急症且辨证有寒者用药获益相对较大。 古人有云: “勿用之于阴虚内热, 血液衰少, 伤寒, 温病, 热病阳 厥等证, 靡不立毙” 、 “若血虚生热, 热生风者, 投之 立毙” , 因此对于阴虚阳盛、 真热假寒证者用药 “风 险” 更加突出。

3.3 炮制因素 川乌草乌附子生品作为毒性 药品管制, 炮制后的用药风险明显低于生品。 但并不 意味着过度炮制, 久制毒效皆失, 即获益与风险全 无, 正如《景岳全书》 曰: “故制附之法, 但用白水煮 之极熟, 则亦全失辣味, 并其热性俱失, 形如萝卜可 食矣” [27] 。

3.4 用法用量因素 传统古籍处方用量与现代 《中国药典》所载相近, 但相对更低, 且注重从小剂 量起服, 或依用药人群、 病症严重程度不同调整剂 量, 中病即止等。 当附子用量超出15g/d, 川乌草乌 超过3g/d时, 用药 “风险” 可能会显著增加。

3.5 配伍因素 传统古籍中的 “恶、 反、 畏、 杀、 忌、 伏” 、 现代文献中的 “不宜同用” 等都是对药物 间不良作用、 临床用药风险进行的警示。 如金元时期 “十八反: 半蒌贝蔹及攻乌” 、 “十九畏: 川乌草乌不 顺犀” 等提出乌头类中药配伍禁忌, 若与上述药物同 用, 则容易引起乌头类中药安全性问题发生或疗效 降低, 影响乌头类中药的效益与风险关系。

3.6 患者因素 患者机体状态、 原患疾病、 所处 环境等对乌头类中药临床用药表现为安全或是风险 也存在一定的影响, 《本草纲目》记载: “有人才服钱 匕即发燥不堪, 而昔人补剂用为常药, 岂古今运气不 同耶? 若此数人……此皆脏腑禀赋之偏, 不可以常理 概论也” [25] 。 梳理历代中医中药学著作, 可见孕妇、 刚愎之人用药风险最大, 儿童、 老人、 虚衰之人应用 此类药的风险明显会高于普通成人患者。

中药临床应用的风险-效益评估较化学药品更 加复杂, 既不能脱离传统中医药理论的指导, 又需要 结合现代研究结果。 因此, 评估过程需要多途径、 多 层面、 多角度融合, 即数据挖掘与MCDA风险-效益 评估模型结合、 定性与定量分析结合、 传统古籍记 载与现代临床实践报道结合, 系统、 客观地呈现评估 结果及其影响因素。 同时, 针对高风险用药因素建立 完善的预警与防范措施, 也可以降低用药风险, 增加 患者获益。 总而言之, 开展中药风险-效益评价已成 为我国药物警戒重要工作内容之一, 从临床用药实 际出发, 规范临床用药, 降低用药风险, 为临床提供 直观、 客观的用药建议与指导, 满足临床合理用药的 需求。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张晓朦 林志健 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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