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2月,法国著名汉学家伯希和以探险之名,率驼队悄悄潜入中国敦煌。
其在后来《敦煌藏经洞访书记》一文中写道,当守洞道士王圆箓打开藏经洞时,“我简直被惊呆了”。面对堆积如山的经卷文物,他伸出了罪恶之手。据随行的法国军医路易·瓦扬回忆:“在近一个月期间,他(伯希和)是蹲在一个只有数平方米的狭小天地中度过的,他在一支蜡烛的摇曳烛光下挑选所有这些文字宝藏,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有资格从事这种筛选了。”
一个月后,伯希和以五百两银元的低廉价格,从敦煌运走六驼中国隋唐前珍稀文物,并悉数发往法国巴黎。这是中国敦煌劫难史上最惨痛的一次文物流失!
就在这桩无耻的交易中,在洞中昏黄的烛光下,协助挑选的王圆箓将一轴绢质医学卷子偷偷塞入自己的袖中。谁知,这一不经意的举动,竟在后来中国中医史上引起了巨大涟漪……
这轴医学卷子,便是距今1400年前著名医药学家陶弘景撰述的《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
《辅行诀》引人关注
时光流转,10年后的1918年,湖北军马总督察、兽医师张偓南因公赴甘肃张掖采购军马,途中因遇大风,投宿敦煌千佛洞。时守洞道士王圆箓正沉溺烟馆之业,夜里攀谈中,王探知张偓南业医,便袖出《辅行诀》卷子,以五十块大洋相售。时值动乱年月,为防不测,张偓南以手中拮据为由加以推托,但要求借阅一宿,于是连夜誊出抄本,次日临行始以四十八块大洋购得原卷。此卷幅高八寸许,横阔丈余,卷质为粗绢,无裂损,行书秀雅,卷首附三皇四神二十八宿之图,全卷呈象牙黄,包浆温润、饱满,古意盎然。
张偓南将卷子小心收入囊中,返程途经西安在画店予以托裱,后带回家中秘藏。
40年后,当《辅行诀》医卷传至张偓南嫡孙——河北威县章台镇村中医师张大昌手中时,“文革”爆发了。1966年6月,该卷及祖上录本在“破四旧”浩劫中被抄走,张大昌遍寻不得,后来在一次行医中,见被抄卷子已被一家村民剪作鞋样,他禁不住痛哭失声。
所幸在该卷被抄前,张大昌责成弟子范志良、王子旭录有两个抄本,加之大昌自幼对卷文诵记于心,两相比对,方使这一孤本医书免作广陵之散。
1974年初,张大昌以和氏怀璧之心,向北京的中国中医研究院“献书”,得到的答复是:“已存档”,同时警以“不应越级寄送”。
初投不遂,转年11月,张大昌再以“赤脚医生”之名二次“献书”,引起了中国中医研究院领导沙洪及马继兴、王雪苔的注意,遂邀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史专家张政烺、李学勤进行真伪鉴定,结论是:“此书不是近代的伪作,但也不可能早到梁代的作品。”
1976年1月7日,国家科技部联合中国中医研究院在北京西苑医院召开中医专家座谈会,与会中医界耆宿岳美中、钱伯煊、赵心波、赵锡武、耿鉴庭、方药中及相关部门领导沙洪、彭杰、王雪苔等对该书进行了深入研讨。会后,王雪苔受命继续查访此书流向,并先后于河北民间访得多种抄本。
1988年,经时任中国中医研究院副院长王雪苔互勘和厘定,《辅行诀》校订本收入中医文献专家马继兴主编的《敦煌古医籍考释》一书中,正式公诸于世。由于该书身世离奇,加之与“医圣”张仲景《伤寒论》具有直系渊源,立即受到业内的广泛关注,并由此在国内外中医界引发了长达数十年的学术探究和争论。
2014年4月19日,新西兰注册中医师公会罗鸿声在个人新浪博客上发表了《一本忽悠了中医界40年的伪书》长文,并推出相关专著,向《辅行诀》一书发难,将这本国内外研究“书籍和论文约有三百多部或篇”,许多研究者因此获得“硕士、博士学位”的中医古卷定性为伪书!
面对国内外的质疑之声,素以治学严谨著称的王雪苔在其《对〈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的调查与校勘考释》一文中断言:“调查与考证结果表明,《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绝非伪作”,并列举五点依据予以佐证,其中,“除张大昌一家外,还有三人见过本书原件”一条最为有力。
一轴不足万言的绢本医书,竟引起如此波澜,那么,《辅行诀》到底是怎样一部书呢?
《辅行诀》学术之争
围绕《辅行诀》之争,迷雾甚于硝烟,且对阵双方大多囿于版本之真伪。披坚执锐者之所以“王顾左右而言他”,盖因书中隐含着巨大的理论困惑,此亦正是数十年来为何中医界专家大多隔岸观火,鲜有下水理论的缘由所在。
困惑究竟出在哪里呢?
2014年1月,《辅行诀》传人张大昌的入室弟子——《辅行诀》研究专家衣之镖推出了最新研究专著《〈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药性探真》一书,河北省中医研究院研究员曹东义应邀为之作序。
曹在序中流露了这种普遍“困惑”,他说:“衣之镖先生的书稿《〈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药性探真》摆在我的面前,希望我为这本书写一篇序言。我看了几遍,很为难,原因是我过去对药物的理解与这部书搭建的理论体系,存在着很大的距离,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推荐语言,写一篇比较贴切的序言。这的确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与此相契合的是,衣之镖在该书自序中表示:“由于《辅行诀》的历史遭遇和传奇式的经历,几经沉浮,亡而复生。时至今日,如此珍重的学术资源,仍未得到业内人士普遍的认识和充分的理解,尤其是对药物五味五行互含位次的根据研究深度不够。”
“药物五味五行互含位次的根据”——衣之镖一语,道出了数十年《辅行诀》的研究之困,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试想,一边是中医典籍《黄帝内经》,一边是源于《汤液经法》且与《伤寒论》同出宗门的《辅行诀》,双方孰是孰非,倘若不明就里,谁会贸然去趟这道深水呢?
为破解这个谜团,作为《辅行诀》传人的张大昌义无反顾,他在《辅行诀》相关图文下作出如下解析:“五行五味之说,启于《尚书·洪范》:水曰润下——作咸;火曰炎上——作苦;木曰曲直——作酸;金曰从革——作辛;土爰稼穑——作甘。此经典明文,先圣之法言,秦汉诸子,百家风生,凡涉及五行五味者,无不遵述之,莫敢非背。独陶氏于千载之下,明体用以证其讹,验施用而知其非。夫‘善言不辩,辩言不善。’弘景深得老氏之旨欤?阴阳五行陷入空谈,陶氏一力求实。细阅此图,即以今日科学观点分析,亦不能否认其功。史书称弘景为山中宰相,真无愧色。”
从行文笔锋转折之大不难得见,大昌为予弘景背书,真可谓倾囊孤注!然而,大昌的善解,符合陶隐居的本意吗?或曰,是古贤陶弘景于《内经》之外别立新说,还是我们误读了先人呢?
笔者经反复探究,从易医及子午流注针法视角,对《辅行诀》二十五味药物“五味五行互含位次”予以解析,得下表(如图)。
下表机理自易医文化中来,时值中医再逢盛世,愿以此就教于方家,以期为弘扬《辅行诀》古医卷及传统中医文化尽绵薄之力!(刘嵩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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