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液也叫输液,俗称“打点滴”。西医临床常在葡萄糖液中加人药物,直接静脉滴注,治疗各种较为急、重的疾病。现今医院的补液已是热火朝天,有时连普通感冒发热也不例外,不免小题大做,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
我说中医也曾用过补液治病,别人或许会认为我在讲天方夜谭,然而这是历史事实,它需要追溯到遥远的唐宋时期。当时在临床上曾经普遍地大量地应用各种植物的新鲜自然汁,来补充体液,弥补重证、慢性病造成的体液消耗,同时又发挥它们独特的治病作用。当然,那时补液不可能像今天一样静脉滴注,而是靠口服、频服、大量服,通过胃肠道的吸收,发挥它们的作用,然这种先人独创的补液方法与今日静脉滴注的作用和目的可谓如出一辙。
常用的自然汁有:生地黄汁、天冬汁、麦冬汁、葛根汁、地骨皮汁、藕汁、百部汁、百合汁、芦根汁、茅根汁、生姜汁等,它们新鲜而富于营养,既补液养阴,固护元气,又各具治病的特点和优势,协助主药,起到治疗的作用。在历史上它曾经为拯救各种急证重病,为我们民族的繁衍生息做出过重大贡献。如初唐名医孙思邈,治疗上消化道出血,用生大黄粉、生地黄汁两味药,前者止血,后者补液。
上世纪70年代末,我曾在卢湾区中心医院中西综合病房与焦东海医师共事,分管病房,目睹大黄止血之验者无算。焦医师革路蓝缕,数十年矢志于大黄之研究,其切实的疗效已得到科学的认证。问题在于一千四百年前孙思邈用大黄的同时,再补助以大量的生地黄汁,我说这比单用大黄更胜一筹,因为地黄不仅协同大黄止血,更在于它能凉血清热,养阴生津,补充体液而抗失血性休克。这样绝佳的秘方,孙思邈并没有像今天电视剧中某些老字号国药店的掌柜们一样把它精心皮藏起来,轻易不示人,也没有因此而走下太白山来到长安改作药材生意,而是毫无保留地在《千金方》一书中把它公诸于世,且唯恐世人掉以轻心,竭力推崇它为“吐血百治不差,疗十十差,神验不传方”。大医精诚,天人共鉴,能不今今人汗颜?
宋代《太平圣惠方》《圣济总录》中补液良方更多,如治严重咳嗽,久久不已,用“生百部汁、生姜汁、百合汁、白蜜”;久病毛瘁色夭不能饮食者用“生姜汁、蜜、生地黄汁”等等,今书俱在,足可印证,不复赘列。照理说唐宋己如此广泛应用自然汁了,后世一定会发展得更完善,遗憾的是历史事实并不如此。金元变革,战祸频仍,博大精深的唐宋医学的整体格局被渐次解体,代之以一时、一地、一事所需的专题医学,自然汁由于采办、贮藏的不易也随之成了明日黄花。
记得上世纪乳年代末,我随师临证,自然汁虽已绝迹,老师还仍能以鲜生地、沙参、石解等代之,补液遗旨,一息尚存。60年代我做医生时,几家传统大药店仍可勉强供给鲜药,70年代起鲜药在药肆绝了踪影,三十年来中药界不正常的缺货成了今天正常的不供货,传统特色,荡然无存。参茸滋补,惠在富贵之家;鲜药济涸,泽被苍生百姓,这个道理我想大家心知肚明的。
新世纪前后,我带教了四位韩国医学博士有五年之久,现在他们都已回国当了教授,在顺天大学、园光大学等执教,猥承不弃,常来上海看望我,给我带来的礼品中有一次竟是一瓶生地黄汁,并说植物自然汁在彼邦采办甚易,临床习用。我既愕然,又转欣喜:唐宋遗绪,擅递勿替!但有一点要预先声明:源流必须分清,自然汁的应用,源自我国唐宋,流及邻邦,只是,我们不要再等几十年以后,想到要恢复传统中医特色时,再组织代表团到韩国去取经,学习他们自然汁应用的经验,倘如此,未免本末倒置,有辱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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