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刘亚光发表《从分子生物学角度试论新医药学理论问题》一文,“双向调节”一词被作为医学概念首次提出,随后,“双向调节”概念被广泛应用于中药与针灸的理论及临床效应解释。
•针灸在其双向调节机体稳态平衡的治疗过程中,以“调虚实,平阴阳”为本,通过针刺、艾灸等手段刺激体表,激发或诱导机体自主调节系统,调节阴阳偏倚,从而达到“阴平阳秘”的临床效果。
中医流传千年,对临床的追求以“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调整阴阳平衡为核心,针灸医治疾患亦以“调虚实,平阴阳”为本,通过针刺、艾灸等手段激发或诱导机体自主调节系统,调节阴阳偏倚,从而达到“阴平阳秘”的临床效果。针灸调整阴阳盛衰,维持阴阳平衡的效用在近现代被凝炼为“针灸双向调节”概念,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而针灸双向调节的神秘之处在于,生命体是在接受刺激后能启动内在的“生命智慧”自主地调节阴阳失衡的状态,这也正是针灸等疗法的魅力所在。
理论不断创新
古代文献中虽未直接记载针灸双向调节的理论,却不乏描述针灸能够调整阴阳、恢复机体平衡的质朴表述,被认为是针灸双向调节观点的萌芽。如《灵枢·五邪》云:“邪在脾胃,则病肌肉痛。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则热中善饥;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则寒中肠鸣、腹痛;阴阳俱有余,若俱不足,则有寒有热,皆调于三里”,指出足三里具有损有余、补不足的双向效用,能够调节脾胃阴阳寒热虚实的盛衰。
可见,针灸“双向调节”在古代中医临床的应用即阴阳理论和针灸手段用于临床的具体表现,即《灵枢·根结》所言:“用针之要,在于知调阴与阳。”
1977年,刘亚光发表《从分子生物学角度试论新医药学理论问题》一文,“双向调节”一词被作为医学概念首次提出。随后,“双向调节”概念被广泛应用于中药与针灸的理论及临床效应解释,并展开了大量的理论与实验研究。
就针灸双向调节而言,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副所长黄龙祥将其总结为诊断、治疗、预防三位一体双向调节的奇特疗法,并指出所谓针灸的“良性双向调节作用”即针灸能使得机体产生或正或负某一方向偏离的状态向平衡态回归的效应,且当接近或达到正常值时,效应就会停止, 不会出现矫枉过正的情况。同时他还指出,针灸之所以能够通过看似简单的刺激产生如此有效的双向调节作用,是因为针灸触发了人体极其精密的自稳态机制。
山东省中医药研究院针灸研究所所长陈少宗也指出,针灸双向调节多为双向两性调节,是针灸效用规律的核心,并通过大量实验与理论研究总结出双向调节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第一种是对不同性质疾病的双向良性调节,即针灸某一腧穴会根据机体所处的机能状态产生兴奋或抑制效用,如针灸内关穴可以调节心动过速或心动过缓,针灸三阴交穴既可止遗溺又能通小便等;第二种是对同一种疾病不同机能或不同功能生物活性物质的双向良性调节,在一定范围内,针刺效应的强度与机能状态偏离正常水平的程度呈现出正相关关系,从“针刺效应与机能状态的数量关系”角度证实了“针灸双向良性调节作用规律”的客观性;第三种是对同一种功能在不同时间状态的双向调节,结合子午流注针法、灵龟八法、飞腾八法等时辰针灸疗法对针灸双向调节效应的归纳,即针灸能因势利导地根据生命在不同时间反映的机能状态做出智能调节。结果显示,在功能低下的时区内针刺往往产生兴奋性效应,在功能亢奋的时区内针刺往往产生抑制性效应,而在越接近正常水平的时区针刺,针刺效应越趋于微弱。
朱兵则提出,“生命物质运动最佳自稳态是对健康个体的描述”,中医辨证的自然科学基础是“阴阳失衡对应生命物质运动偏离最佳的稳态”,而针灸所具有的恢复机体稳态的双向调节效应是“在经络腧穴理论指导下,通过不同的配穴方法实现的靶器官机能状态,而穴位的组合和刺激方法是决定疗效的关键因素”。
简而言之,无论是朴素的传统中医思维还是与时俱进的生命科学理论,都阐释了针灸双向调节的临床价值和生命内涵,而针灸双向调节的概念也随着学者们研究的深入而不断完善和充实。
蕴含生命内涵
早在19世纪,法国著名实验生理学家Claude Bernard就提出,机体生活在两个环境中,即不断变化的外环境和相对稳定的内环境,其创立的生命“内环境稳定”的理论已成为医学的基本理论,是临床诊断患病与否的根本依据——疾病状态即机体的平衡稳定机制发生了紊乱;同时,这个理论也指导临床治疗——着力于恢复机体原有的平衡与稳定。
稳定的内外环境状态是维持生命的基础,生物所有基本的进化目的就是不断地创造更适宜生存的自稳态系统和完善对稳态的调节、整合系统。就针灸而言,调节作用是其最为本质的作用。《灵枢·根结篇》言简意赅地概括了针灸的调节作用,即疏通经络、扶正祛邪、调整阴阳。现代医学则通过大量研究证实了针灸是通过调整机体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的功能,而非通过杀灭病原体治疗疾病,其作用一般均是对机体有利的,是一种良性的调节。
针灸治疗作用的特色可以概括为整体性和双向性。整体性是中医核心理论整体观念的具体表现,针灸治疗亦立足于此,由点及面,通过刺激体表腧穴达到调节机体整体状态的作用;而双向性是指针灸对机体的双向调节效应,在机体某一器官系统功能处于亢进状态下,针灸可适度减弱它的功能活动恢复到正常生理状态,反之,当这一器官系统功能低下时,针灸可以增强它的功能活动。
针灸所选取的体表刺激部位大部分都是腧穴所在,包括经穴、奇穴及阿是穴。《灵枢·九针十二原》云:“节之交,三百六十五会……所言节者,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非皮肉筋骨也。”《灵枢·四时气》云:“灸刺之道,得气穴为定。”可见,腧穴并非普通的体表部位,而是“神气”游行出入的部位。
在生理状态下,腧穴是经气聚会之所,是“脉气所发”;在病理状态下,腧穴是疾病的反应点,是“邪气所聚”;在治疗时,腧穴是针灸的施术部位,是“主治所及”。可见,腧穴自身的特殊性是针灸双向调节作用的关键点。针刺、艾灸通过刺激体表特定的腧穴部位,能够激发“神气”,损其有余,补其不足,从而达到调整阴阳的目的。
古人将腧穴喻为“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之所”,那么,经络便是“神气”运行于体内的路径。中医将气血认为是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而经络正是气血运行于体内的通路。《灵枢·海论篇》曰:“夫十二经脉者,内属脏腑,外络肢节”,很好地说明了经络能沟通表里,联络上下,将人体各部组织器官构建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又通过经络运行的气血调节人体阴阳、濡养全身,从而保证人体正常功能活动和内环境的稳定。
经络沟通四肢百骸,输布气血,绝不可能是有来无往的“单行线”,必然是“车水马龙”的双向通道。如果将复杂而又有迹可循的经络系统比作城市地铁路线的话,那么地铁
的轨道就相当于经络,网络整个城市,每一个站点相当于腧穴所在,而线与线之间的换乘车站则相当于交会穴。地铁是载体、是血,熙攘的乘客便是气,气随血行,于腧穴部位出入。整个轨道交通的网络系统可以形象化、现代化地表达人体经络腧穴和气血运行的关系,每一条线路总有往复驰骋,每一站总有乘客上下,散布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来往的地铁线就像经络一样,双向地将气血输布全身,保持着动态的稳定。可以说,通调发达的经络系统是针灸双向调节的重要条件之一。
激活智能模式
机体具有自我调节和自我修复的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范围内本能地调节稳态平衡,这是生命的智慧。为医者,应该尊重生命的智慧,重视机体的自我调节功能,倡导在机体失衡状态初期或不严重时尽可能激发机体本能,发挥对机能失衡状态的医疗保障作用。而针灸正是通过对体表特殊部位的刺激,激活生命体的智能模式,让生命体“自发”且“智慧”地去感受失衡情况的细枝末节,或兴奋或抑制一些物质的分泌和代谢,或激动或拮抗一些系统的功能,或修复或再生一些损伤或者凋亡的细胞……生命体内部一连串复杂的工作,在简单的刺激后忙碌地运作着,结局是临床上最为直观的影像——“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身体机能的恢复。
由各种系统杂合而成的人体好似一个“黑箱”,每一个系统、系统与系统之间在“黑箱”内都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构成了智慧的具有生命的整体。虽然现代医学正从组织器官、细胞分子、基因蛋白等层面一步步地揭示着生命的奥秘,所研发的药品也日益高端,但科学上的一大步回归临床后的受益可能只是小小一步,反而使医疗成本却越来越高。药品的毒副作用和昂贵的药品费用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然而,针灸在其双向调节机体稳态平衡的治疗过程中仅对体表有轻微刺激,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外源物质送入体内,没有毒副作用和代谢废物的问题,同时也具有显著的临床疗效及低廉的治疗费用,因此受到越来越多国内及国际现代医学界的关注。
当问题回归医学的终极目的——临床时,“双向调节”和“稳态”的概念是可以共通和融合的。针灸具有良性双向调节的效应,没有借助外物质的力量、没有过度关注产生疾病的具体病原和疾病损害的体内具体器官或组织、没有借助高超精细的现代科技去探寻人体“黑箱”内的细微秘密,而是依赖行之有效的治疗经验和以整体论为灵魂的中医理论流传千年,其独到之处在于针灸聪明地避开了复杂的人体“黑箱”, 直观地关注于“疾病的临床影像”——“证”,包括疾病的临床表现和针刺治疗后疾病的临床疗效,激发生命体本能的自我修复机制智能地去调控体内稳态的平衡。
中医理论简洁地借助太极图和阴阳学说描绘了体内稳态的模糊概念,反复强调“阴平阳秘”“阴阳调和”的稳态平衡状态,其实正是对生命智慧的重视。针灸双向调节是一种生命智慧的临床影像,针灸对体表的刺激,好比通过一个控件激活了生命体的智能模式,修复因各种原因导致的阴阳失调、稳态失衡的病理状态,“损其有余、补其不足”,以期获得理想的临床结局——机体“阴阳调和”的稳定状态。
国家重点基础研究计划(973)于2011年资助了本领域的研究——《针刺对功能性肠病的双向调节效应及其机制》,该项目选择针灸临床疗效确切、诊断和评价指标明确的临床常见病——功能性肠病作为切入点,围绕“针灸具有‘调和阴阳’的双向调节效应”假说,研究了针灸的双向调节效应的理、法、术、效规律和相关的生物学基础,为阐明“针灸调整和维持机体‘稳态系统’的双向调节效应的临床规律及相关的生物学基础”这一针灸学的关键科学问题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和实验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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