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时令已是立秋。在北国,秋色渐浓,一夜秋风过处,满山尽染黄金甲。友人去新疆喀纳斯游玩,拍摄了相片电邮过来,满山的云杉、落叶松和白桦林染了秋色,黄的橙黄,绿的靛绿,蓝天澄碧,上帝在这里打翻了调色板,美不胜收。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唐朝苦吟诗人贾岛的这句诗让我想起某一年的十三朝古都西安。那一年,我马不停蹄地乘坐火车从中原穿越而过,八百里平阔的秦川大地铺满秋色,枣子艳红,苹果垂枝,龙一般蜿蜒的秦岭缀满秋意,间或有一丛丛的枫叶在山间热烈地燃烧,灞河边的柳树在秋风中落寞地招展。 但这终究是异乡之秋了。在江南更南处,在岭南之南,那里有我的故乡广西。广西简称桂,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些小小的常绿乔木桂花树了。现在常忆起母校中学校园里那两株小小的桂花树,有着几十年树龄的桂花树好像永远长不大,少年读书时,它是那么大,到了中年回去后,它还是憨憨地长不大。最喜欢的是到了秋天,它那满树细碎的金黄和满园的桂花香。 岭南的秋天,农历七月八月还和盛夏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天更高更蓝了些。岭南多山,出门皆可望见带着绿色弧度的低矮的丘陵,秋天了,树木仍然葱茏着。一直到了农历九月,临近重阳了,一夜秋雨落下来,天气才有了点凉意,才让人想起秋天来了。“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易安居士的词常让我想起故园窗前的那棵粗大梧桐树来,南国漫山遍野的荔枝和龙眼等树多是常绿不落叶的乔木,但梧桐是唯一的例外。梧桐叶如掌般粗大,它的金黄在秋天的常绿树丛中也格外地显眼。小时早上一觉醒来,旧棂木窗前,秋雨打落一地的梧桐叶,才惊觉时令的变迁,这时才想起,应该上屋背山打栗子去了。 屋背山就在故园的屋后背,故名。山海拔不过两三百米,矮矮的,妩媚的,是典型的南方丘陵地貌。除了山顶的松树外,在山脚到半山腰都栽满了桃李、沙梨、荔枝和龙眼等果树,郁郁葱葱的,是全村人的花果山。尝桃子李子是春天的事情,沙梨、荔枝和龙眼也已在夏天就早早摘取了。幸好山脚下还有一片栗子林,春夏天是没人去理它们的,黑黑的树干粗大的叶子,有时还有毛毛虫。到了秋天,一群嘴馋的小孩子拿着长长的竹篙上山了,胆子大的,爬上树去折下连着栗子的枝丫,不小心还是会被栗子满壳的果刺扎到手。年纪小的则拿着竹篙在树下使劲地棒打栗子;打下后就一窝蜂地去抢,也有被栗子外壳扎到手,痛得哇哇叫爹叫娘的。 故乡人多在重阳节登高扫墓拜祖,墓茔荒草丛生,细伢子跟着大人去,多半是贪图可在山上寻觅野稔果。这时的野稔果已经熟透了,满树紫黑色的小果,小指般大小,浑圆多汁,甜得不得了。重阳过后不久,田野开始慢慢变得金黄。晚糙的水稻熟了,盛夏六月收起的镰刀这时又要向稻田里出发了,经过农人的劳作,不久晒场里就铺满了黄澄澄的等待秋阳检阅的稻谷。收割过后,空荡荡的田野里,细伢子们开始水灌烟熏地挖田鼠地忙开了,北来的大雁一一列队从,岭南的天空飞过。而冬天,不久也会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