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实现了两个愿望:第一,在乡村老家住了下来;第二,适应了一个长假在乡村老家的生活。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对我而言。 我将城里的日常生活用品搬了过来,然后,用两天时间,为这些用品,不断地寻找与变换与自己身体动作最匹配的位置,剃须刀搁哪里,毛巾挂哪里,卫生纸塞哪里,餐巾纸摆哪里,茶叶放哪里,书报叠哪里,皮夹藏哪里……当它们各就各位后,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焦虑的身心终于沉静下来,我突然摸到了胸中那颗随遇而安的心。于是,就这样一直在老家住了下来,住成了习惯,住出了滋味。从此之后,我可以白天进城上班,晚上回乡过夜。 感谢老家的秋风。它们从远山吹来,一路上掠过稻香,掠过豆香,掠过草香,掠过桂香,它们整整齐齐地从窗户吹进来,咝咝地钻进我的鼻子,咝咝地滑人我的心田。多么纯净的秋风啊,它跟城里的风是两副面孔,城里的风在钢筋水泥里穿越,它们也想沁人心脾,但在灯红酒绿中,已没有了山村姑娘的清纯,它们被汽车、油烟、麻将、歌厅、入山人海的呼吸,糟蹋得面目全非。 感谢老家的声音。清晨五六点,到晚上九十点,这段时间,是动物世界的声音,我的耳朵里充满着鸟的喳喳,鸡的喔喔,鸭的嘎嘎,狗的汪汪,蟋蟀的唧唧,有独唱合唱,有长笛短笛,有抒情叙事,有议论争执。我摊开书看,那些声音就取代了密密麻麻的汉字;我摊开纸写,那些声音就又吸干了我正欲落笔的思想。它们一刻不停地在我耳边环绕,逼我放下书和笔,然后静坐屋内,聆听它们美妙的歌声。我明白了,为什么乡村人可以在屋檐下一坐半天,一坐又半天,因为时间是有声音的,时间是动听的,悦耳动听的时间里,最宜闭目养神和修身养心。 感谢老家的深夜。那是专门为我脑子提供的宁静之夜,宁静得没有丝毫的杂质。此时,人早早睡了,鸡鸭进笼了,鸟儿回窝了,看家狗静静把守在门口,它们共同为我维护夜的宁静。乡村的夜,像是熨斗熨过了,摸上去棉软软,滑溜溜;乡村的夜,像是一碗撒得满满当当的老酒,稍有躁动,就会洒落洒水。宁静如水的夜,总把一个咳嗽、一个脚步、一段对话,折射和放大数倍。在这样的夜里,我可以把心绪放得很平,把烦恼丢于脑后,我聆听自己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在宁静的夜里,我寻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彻底释放了自己。 我换了一个姿势,在乡村老家开始自由自在生活。换了个姿势,我实现了孝顺父母的夙愿,仅仅因为我在他们的身边,让他们的日子充满了幸福与快乐。换了个姿势,我远离了工作的负累,躲避了家庭的烦恼。所谓的功名,不过是风中摇晃的枯萎的茅草,所谓的生命,旺盛也不过是收割前橙黄的稻谷,人类,不过是生长期更长久些的庄稼。但是再长再久,也不过是生根,开花,结果,直至枯萎死亡。在人生的四季里,我们何不活得再洒脱些,自由些,精神些。 换个姿势生活,也换了我思考的视角。为什么,我们非要在城市里争个你低我高,你贫我富,尔虞我诈?为什么,我们抛弃乡村的父老乡亲不去亲近,却非要去追逐以牺牲清风明月、糟蹋诗情画意为代价的忙碌与焦虑?为什么,轻而易举的孝顺我们视而不见,难以做到,却愿意死心塌地去争做干辛万苦的房奴?为什么,我们进了城,做了个伪市民,从此非要与农村划清界限,且以此标榜自己?为什么,我们这些从农村出去的人,不回归乡村去为新农村增光添彩,却非要争着去给不堪重负的城市添加无尽的拥堵与争夺。 换个姿势生活,日子会更滋味,心情会更畅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