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敬重的恩师陆广莘先生于2014年9月13日在北京去世,我们深感悲痛。陆老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谆谆教诲余音绕耳,可他却已永远离开了我们。回想起陆老生前对我们的教导、鼓励、期望、嘱托,我们感到责任颇重。直至生命最后时刻,陆老仍心念中医药学术发展,叮嘱我们不要心有旁骛,要勇于承担中医理论研究的重任,要自信、自立、自强。
中西医融会贯通 陆老1927年1月出生于江苏省松江县颛桥镇(今上海市闵行区)。师从家乡老中医马书绅开始学习中医,先后师从上海陆渊雷,丹徒章次公,武进徐衡之。陆渊雷的“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章次公的“欲求融合,必先求我之卓然自立”,徐衡之对西医学的“心知其意,不为所囿”的观点和思想,对陆老的学术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1952年,在上海颛桥联合诊所行医的陆老应考中央卫生部中医药研究人员学习班,录取后入北京大学医学院,系统学习了西医学。1957年,陆老毕业分配到中央人民医院(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从事中医科研、临床、教学工作。在北医近30年的工作中,他为医院创建了中医病房,扩大了中医在综合医院中的临床领域,设置了全国第一个西医院校的中医课程,推动了医院临床各科更广泛的中西医合作。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他制定了阑尾合剂和肺炎合剂等协定处方,供西医外科和儿科直接使用,取得了比单用西药显著的疗效。在治疗乙脑、急腹症、小儿肺炎等方面,他坚持以中医思维方式进行诊治,在提高临床疗效的同时,与西医生建立了良好的、相互尊重的合作关系。 上世纪70年代,他陆续发表“关于‘辨证论治’的辩证法问题”“论中医的诊疗思想”等理论思辨性很强的文章。1983年他任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心实验室任副主任。为了加强中医理论研究,推动成立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他为此组织开展了一些内部的学术活动,研讨中医的发展方向、什么是中医基础理论等,并先后发表相关论文,阐明中医药学科的一些基本问题,坚定了领导层和研究人员成立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的决心。1985年4月,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被批准正式成立,陆老任副所长之职,主要负责科研任务。他提出中医研究、研究中医互补并进,旁开一寸、更上一层的科研选题思路,主持“肝血风瘀”和“脾津痰湿”七五攻关课题,先后获多项部级成果奖。1987年,陆老作为中国首批中医治疗艾滋病专家组成员被派赴坦桑尼亚。当时考虑中医治疗艾滋病并非要针对病毒,而是应发挥中医辨证论治的优势。因此,从国内选取了辨证论治水平较高的中医组成了专家小组。 1993年,针对世界各国出现的程度不同的医疗危机,由美国哈斯廷斯中心发起,世界卫生组织(WHO)组织了一个有关《医学的目的再审查》的国际研究计划。陆老参加了此项计划的中国组研究活动,相继撰写论文,明确提出中医学的特色等。他的这些观点,在国际研究课题医学的目的研讨会中国组分会上得到一致首肯。 呕心沥血育新人 早在本世纪的第一年,广东省中医院尝试将名师带徒与院校教育相结合,鉴于陆老在北大人民医院参加中西医结合治疗急腹症、肝炎、肝硬变等的经历,他被邀请带徒谭志健、黄学阳等两名外科医生。2007年,中国中医科学院启动了第一批著名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传承博士后研究工作,成立了“陆广莘老中医博士后工作站”,陆老被聘为传承博士后导师,我们先后成为陆老学术经验传承博士后。陆老不辞辛苦,诲人不倦,不以后生之愚而见弃,每逢我们询问都如丹溪翁“以道相告”,殷切期望之情常溢于言表。 2009年,陆老被评选为“国医大师”。对于此项荣誉,他认为更是一种责任,一种鞭策,身为国医大师,“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他的工作更加繁忙,坚持每周一次门诊,并在各种场合反复论说和疾呼中医学术,回应“百年医理之问”,阐明“中医如何影响世界”。陆老凝练的有关中医学术的本质——“循生生之道,助生生之气,用生生之具,谋生生之效”这句话已被大家熟知和认同。2013年12月,已87岁高龄的陆老仍不辞辛苦,在“全国中医药传承博士后专题讲习班”上,以“对中医药传承问题的学习和思考”为题目进行讲座,再一次强调:“中医要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现代的研究成果,都要为我所用,而不是用来改造自我。” 陆老为中医药事业那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奋斗精神,为中医理论建设那种“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学术自信,将永远是我们今后学习的榜样和力量。 2012年夏,刚踏出校门的我进入无锡市李同丰中医医院工作,因缘际会使我有幸拜于陆广莘老师门下。 陆老是我心中的启明星 初入医门的我因着各种原因极其自苦:苦于自身知识的匮乏、医技的粗陋,更苦于对行业的迷惘、对自身职业的怀疑。而当时与陆老的接触,恰如暗夜海上矗立的灯塔,给我温暖和依靠。陆老出门诊时对每一位患者都耐心地讲解、开导,尽最大可能帮他们减负,我们常因时间关系,也因为心疼他,不得不予以打断。所以不知有多少病人进入诊室第一句话就是“见到您,病就好了一大半了”,我想这是对医生的最高评价。陆老如一味“宽心丸”,给患者以生的希望和信心,使他们觉得这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人。华佗《青囊秘录》曰:“善医者先医其心,而后医其身”,陆老的“宽容,包容,从容”身心理论予多人以启迪觉悟。那时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卫生”—“保卫生命”的含义,理解了“生”的辛苦和“医”的责任。随着我不断地接触到陆广莘老师等一批已过耄耋之年却仍在思考中医,并为中医的未来奔走的智者,他们已不再是灯塔,而是一颗启明星,照耀并指引着我前行。至此,我建立了对中医的信心,对整个行业的信心,对自身职业的认同、尊重和自豪感;并且我知道,这份坚定从此不再动摇。 陆老为我打开一扇窗 陆老喜讲、善讲,随时随地。我有幸得陆老亲授学问,指点迷津:对于肝炎,陆老强调“减少给药”“减少营养”,与时下“增药对抗”的治疗方法相比,原来还可以选择“做减法”这样的生活智慧……这一切都源于陆老对我们身体调节能力的自信,相信自己也包括相信我们的身体,相信它的主观能动性,相信它趋利避害的能力,从而减轻我们对疾病的夸大和恐惧。因陆老独特的不可复制的求学工作经历,使得他能做到中西医融会贯通,而又不为所囿;他时以西医解剖、病理、生理知识独辟蹊径的阐述中医气血津液等基础理论,既生动又深刻,常予人以启示;并高屋建瓴的以哲学视角去审视中医的过去,思考中医的未来。他常说,创新并非一定要闭门造车,也可以是既往知识融会贯通后的重新组合。这种敢于并善于打破常规,跳出圈子看问题的思维方式,为我的中医学视野打开了一扇窗户。 陆老虽从此医魂不在人间,但启明之灯将永驻。 (陈晓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