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傅山知耻为来世”,忝幸旁侍于记赞裴永清老师的文章一侧,天巧兮?天意兮?当读到介绍他的文章时,马上又浮现于脑海,甚至历历在目,如昨日方经过一般。这样讲是因为我数十年前偶见裴教授的一件小事, 它给我印象很深。
裴永清教授是北京中医药大学我们当年的伤寒主讲,我相信若那时有最受欢迎老师的评选,他必是其中之一。 但我在校期间伤寒学习成绩平平,授业期间裴教授于我想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印象,而我在私下也未曾敢叨扰亲近。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他竟是公车偶遇。那大概是毕业前夕或刚工作不久,在回学校的13路车上,当时还好不是太挤,但也近乎满员。在我前方不远,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本在这趟车上遇见同学老师不算稀奇,可吸引我的是,他竟一手扶持,一手挈书,故让我格外关注。我凑近,果然如我想的是裴永清老师。先生随车俯仰, 心无旁骛, 目光专注于书,并未意识到有人在旁观察。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手中拿的是竖排版清杨栗山著《伤寒瘟疫条辨》。
这是一本名著,其中“升降散”一方,虽非杨氏原创,但经其发挥才广为人知,成为一张应用广泛的名方。其书及书中之“十五方”都为蒲辅周、赵绍琴等当代名医所推崇。升降散更是变化无穷。据我同窗好友,现北京中医药大学校长翟双庆讲,王洪图教授一次用本方治一病人,虽似方证相符,而用竟不效,便求助于赵绍琴,教以牛膝易大黄,再服立验,其奇妙有如此者。可见裴教授在车上犹沉浸于该书,当非偶然。
裴教授是刘渡舟教授高足,为我们开课之时,堪称青年才俊。其六经原文烂熟于胸,随机引用, 脱口如报家门。且于赵刻本条文编次,默记谙详,秩序井然,似老僧数珠,粒粒在心,并能从条文无字的次序间,阐发出微言大义。其讲授也极有魅力,阔大处滔滔如河汉天倾,而细密处又涓涓似春雨润物,使得许多同学因此对伤寒这门艰深的学问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见其于车程道途中,尚如此用功不辍,对我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这也使我受益至今。
自此以后我每乘公车,必携书一册,但非医书原典,因自知无裴教授的功力、定力, 晓窗残灯下犹困于字句间,况于公共场所,在嘈杂扰攘之中,那就只落得个装点门面了。我一般带一本英文小书,稍学得一词半句。以后更借助“科技进步”,只听不看了。初成家时,做班车往返,时正开始自修德语,总用“随身听”复习听力,从中获利不浅,且坚持至今。我平日步行上下班,每天有一小时左右在途,路上听利用手机下载德语电台的新书介绍、文学评论、经典选读等节目。因日常读书,中医为主,杂以四部,德文原著心虽企慕,但耗时吃力,不能多读。借听广播不但可以长些书皮学问,了解到德语区乃至世界各地的文学动态,且还能大大提高听力与理解力,有事半功倍、一石多鸟之效。
总之数十年来习惯在途不废于学,这大致可属古人读书“三上”(枕上、马上、厕上)之“马上”,我从中获益之丰,有不能以言语道者,而这都始于偶然窥见的车上那一幕。若裴教授知其身教之功,对一并不知名的学生,有如此深远的影响,也定会十分高兴与欣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