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气清固法治妇科血症验案举隅

益气、清热、固冲，合称益气清固。益气在脾，清热于胞，固摄冲任，三法合用，以治女科血症也。女科血症，包括崩漏下血、月经过多、经间出血、胎漏等症，其基本病机为冲任不固，而脾气虚亏与血热郁火则为旁从病机之最易见者，故临床所遇，总以此三证为多。然则益气清固之三法，恰与女科血症之三证相偶，殆可推为通治之法欤。《女科秘要》曰:“凡治崩漏，先止血，以塞其流；次清热凉血，以清其源；后补气血，以复其旧。”是以益气清固之法，盖集塞流、清源、复旧于为一体者也。仆所经验，若将塞流、清源、复旧先后次第而行，非不可，实不宜也。倘塞流纯用止血，血未必可止，以血无统领而热复推波也。若止血而加补气，则脾奋提摄之力，再兼清热，则血无助澜之邪，血崩爰止矣。至于血止而后，清源与复旧，便不必拘泥于成法，依证论治而已。

 

前辈治崩漏方药，总可启迪后人。《普济方》用地黄汤（生干地黄、艾叶、黄芩、当归、地榆、伏龙肝、柏叶、生姜、蒲黄）治妇人经血不止，用白芍药散（白芍药、牡蛎、熟干地黄、白芷、干姜、桂心、乌贼鱼骨、黄芪、龙骨）治妇人漏下五色不止。《古今医鉴》用胶艾四物汤（阿胶、艾叶、当归、川芎、白芍、熟地、蒲黄、黄连、黄芩、生地、栀子、地榆、白术、甘草）治血崩。《女科切要》用益母汤（熟地、陈皮、香附、阿胶、益母草、白术、蒲黄、甘草、黄芩）治血崩。观其所涉治法，虽有清热凉血、止血和血、补血柔肝、益气健脾、滋阴补肾等，然以益气清固概之，谅非不妥也。学习前人，参以己验，拟定益气清固治法：益气，含补脾益肾和中；清热，统凉血泻火滋阴；固冲，概止血和血柔肝。

 

三合固冲汤

 

女科血症以其共有冲任不固、血热妄行病机，故可通用益气清固之法，拟定三合固冲汤为基本方药。

 

三合固冲汤：生黄芪、党参（或生晒参、西洋参、红人参）、白术、白芍、益母草、黄芩、鱼腥草、败酱草、地榆、大蓟、小蓟、海螵蛸、五倍子（打碎）。

 

主治：月经过多，非经期出血，以及妊娠期胎漏出血，血出如崩，或漏下不止者；西医所称功能性子宫出血、子宫肌瘤所致月经过多、先兆流产等，均可以此治之。

 

方用固冲汤加减化裁而成，以黄芪为君，参术为臣，益气以固摄；佐以黄芩、鱼腥草、败酱草，清除冲任、胞宫之积热郁火；佐以地榆、大蓟、小蓟、海螵蛸、五倍子，凉血止血固精，此益气清固之大体也。至于加用白芍，则取其柔肝养血，约束肝气防其横逆，以安抚冲脉也；加用益母草者，复取其铲除胞宫既瘀之血，所谓瘀血不除，出血难止，新血难生也。因将益气、清热、固冲三法相合为方，故称三合固冲汤。

 

随证加减

 

凡女科血症俱可用三合固冲汤原方通治。而临证所见，或有某症偏重者，故原方仍需加减运用，今设以下数条备用。

 

益气摄血：若出血量多如崩，其势正猛，为防气随血脱，可重用黄芪，且红人参、生晒参、党参诸参并用，而去海螵蛸、五倍子、益母草。

 

祛瘀止血：若出血不多，淋漓不止，色黯黑，为血瘀不畅，可重用益母草，并加蒲黄、茜草、三七粉(分冲)，而去党参、黄芪。

 

化癥散滞：若属子宫肌瘤之月经量多，俟出血既止，可去大蓟、小蓟、海螵蛸、五倍子，而加夏枯草、三棱、莪术、桂枝。

 

凡崩漏血止之后，无论有无血虚征象，均宜加以清养，可加当归、阿胶、陈皮、砂仁，而去鱼腥草、大蓟、小蓟、海螵蛸、五倍子，同时适当减少其余各药之用量。

 

验案举例

 

案一：功能性子宫出血

 

功能性子宫出血病，乃系卵巢功能失调所致，表现为月经周期缩短，经期延长、血量多或经前后淋漓出血等，中医称作崩漏。早年经验少，治此病多着眼于辨证之寒热虚实，治疗之初中末期，看似遵循辨证论治原则，实则常常喧宾夺主，有忽于其病之基本病机。近些年来，幡然有悟。不再拳拳于寻觅症状而识别证候，却注意其基本病机所在，着力调治。拟益气清固治法，用三合固冲汤加减治疗。用药原则凡三：一者，崩依气摄，清固佐之，即遇崩下血多时，加大补气药量，而以清热、固涩之品为佐；二者，漏借固止，勿远清瘀。遇漏下血少淋漓不止者，加大固涩止血药量，仍用补气清热之味为佐，并加祛瘀之品；三者，当崩漏血止之后，适当减少原方药味药量，而加补肾气、调阴阳之味。

 

案例：罗某，女，31岁，2016年12月1日初诊。生子后3年来月经失常，每淋漓不止，时多时少。西医或责之“内分泌失调”，或提示有“子宫肌瘤”，曾接受性激素治疗两月，辍药后仍如此。来诊时月经已行，旬日不止，近几日忽多如崩，并见头晕乏力。脉细弦，舌黯淡，边有齿印，苔黄腻，当益气清固。

 

组方：当归15g，益母草30g，泽兰15g，鱼腥草30g败酱草20g，红藤15g，地榆20g，党参20g，大蓟18g，小蓟18g，仙鹤草20g，血余炭15g，棕榈炭15g。5剂，水煎服。

 

12月9日复诊，患者自述药进2剂，经血即净，服竟5剂，血未再出。今觉咽痒欲咳。咽中有痰，不易咳出。辨证为冲任已安，郁火或有上发，仍当清解。

 

组方：当归10g，香附15g，泽兰12g，鱼腥草20g，红藤15g，麦冬15g，桔梗10g，生甘草10g，陈皮10g，砂仁10g。9剂，水煎服。

 

2017年2月17日三诊。自述咽痒不适已平，并述月经已来潮两次，月经4天即净，经量正常，未再淋漓。今因受凉而发咽痛咳嗽，旬日不平，故来求治。脉细弦寸滑，舌黯红，苔白微腻。辨证为风寒化热，肺失宣肃，当从清解。

 

组方：桑叶10g，桑白皮15g，前胡12g，黄芩12g，鱼腥草30g，桔梗12g，麦冬18g，炙麻黄12g，款冬花15g，生甘草12g。4剂，水煎服。

 

2月24日四诊。药后咳嗽咽痛已平，欲求一方而能兼顾月经并预防咽痛咳嗽者。

 

组方：当归10g，益母草15g，鱼腥草20g，黄芩10g，地榆20g，党参15g，桔梗10g，麦冬15g，小蓟18g，仙鹤草20g，生甘草10g，7剂，水煎服。

 

按功能性子官出血，其经血淋漓不净，调治非易。患者罹患此症3年，治疗3月，令两次月经正常来潮，为显效迅速者。首诊以经行旬日不止，且血量增多，治从益气清固之法，用党参益气，鱼腥草、败酱草、红藤清热，当归、益母草、泽兰和血祛瘀，地榆、大小蓟、仙鹤草、血余炭、棕榈炭止血固冲，5剂而血止。其后病人又照方自购药服用，月经转常，未再淋漓。三诊因咽痛咳嗽而暂用清宣肺气，旋即治平，四诊仍取益气清固法小其制以善后。

 

案二：经间期出血

 

经间期出血，亦即排卵期出血，乃指两次月经中间期，当排卵之际，因雌激素水平短暂下降，使子宫内膜失去激素支持而出现部分子宫内膜脱落所致阴道出血。从中医而论，总由气虚、湿热、血瘀、冲任气血运行有乖所致。寻常辨证论治，其肾阴虚者，滋肾养阴固冲；脾气虚者，益气摄血固冲；湿热蕴积者，清热利湿固冲;血分瘀滞者，化瘀止血固冲。仆则取其大略，综其方药，用三合固冲汤加减治之，以生黄芪、续断、当归、白芍、黄芩、鱼腥草、地榆、大小蓟、海螵蛸为基本方，临证再据证候不同，酌情加减。阴虚者加生地黄、麦冬、阿胶、女贞子、墨旱莲等；气虚者加西洋参、党参、白术等；湿热者加苍术、黄柏、椿根皮等；血瘀者加蒲黄炭、血余炭、三七等。本病治疗，以清固最为根本。

 

案例：王某，女，22岁，2015年3月31日初诊。5年来每于月经中间期出血，3天方净。月经经量经色尚属正常。初诊时已逾日期而月经未潮，脉细弦，舌红苔白腻。先事和血达冲。

 

组方：当归9g，川芎9g，红花9g，泽兰9g，香附9g，鸡血藤9g，益母草27g，鱼腥草18g，败酱草18g，砂仁9g。免煎剂，3剂，开水冲服。

 

4月14日复诊。上诊服第一剂药，月经来潮，9天方净，脉舌如前。着力清固。

 

组方：当归10g，黄芩10g，泽兰10g，香附12g，鸡血藤15g，地榆20g，大蓟15g，小蓟5g，黄柏12g，白芍30g，砂仁10g。5剂，水煎服。

 

4月21日三诊。自述月经已净旬日，未见经间出血。症见脉细弦，舌淡红，苔白微腻，前法加益气。

 

组方：党参20g，太子参15g，当归12g，白芍30g，黄芩10g，地榆20g，大蓟15g，小蓟15g，黄柏10g，生白术30g，木香10g，砂仁10g。5剂，水煎服。

 

5月12日四诊。上诊服药毕，辍药两周，月经于5月2日来潮。4天即净，经量尚多而集中，未再见经间期出血，脉舌如上。和血清固以继之。

 

组方：当归15g，川芎10g，牡丹皮12g，栀子10g，大蓟12g，小蓟12g，地榆20g，益母草30g，白芍30g，鱼腥草30g，黄芩10g，砂仁10g。9剂，水煎服。

 

按顾其治法，益气清固变法；顾所处方，三合固冲汤小其制耳。首诊因经已后愆，治从通经达冲，非清固之剂。二诊以经行淋漓不爽，知有郁火瘀血阻于冲脉胞宫，故施清热固冲而佐以和血。经量不大，未用益气。三诊时已过经间期而未见出血，则用益气清固佐以和血养血。望能当出之经血如期出之，不当期之出血应时固之。四诊因见月经正行，再无淋漓不爽与经间出血，特设和血调冲合，以清热固冲方而善后。各诊俱属益气清固之权变法而三合固冲汤之化裁方也。（摘自《论治经略》，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周铭心  新疆医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