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患者看中医常常喜欢“考考”大夫,不主动说出症状而希望大夫能透过“望、闻、切”来道破患者的病症、病因。在王鸿谟教授的诊室,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不断上演。
患者初入诊室,往往医患不语,几十秒钟后,王鸿谟缓缓道来:“你因容易生气而得病,经常睡眠不好、胸胁胀满、头晕……”患者常常一边听着一边惊喜点头,逐渐对这个一望知病、没有主动问诊的大夫充满崇敬:“大夫您说的太对了!”
“当大夫把他的不适一一说出来,而不是靠患者自己去诉说,那么患者瞬间就感觉被理解、被关怀了。”王鸿谟在50多年临床过程中,摸索出一套察颜观色诊病绝技,可以在病人还没有任何症状或很少症状时,通过察颜观色提前诊断疾病,这样的早诊、早防、早治并综合采用多种简便易行的中医方法治疗,在临床中往往取得良好的效果,受到病人普遍欢迎,王鸿谟也因此被誉为“色诊第一人”。
家学渊源深厚 自幼立志学医
王鸿谟的祖父王雨田是华北地区著名中医,享誉保定、沧州地区,后迁居至北京行医济世。祖父学宗河北名医张锡纯,善用张锡纯方剂,用药精准,量重功专,配伍严谨,每遇危重病人,祖父常亲自抓药煎煮,甚至亲自尝试后才给病人服用,往往取得较好疗效,行医多年,备受尊崇。1944年7月,王鸿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祖传中医世家。
由于父亲未能学医,因此祖父祖母把传承祖业的希望寄托在长孙王鸿谟身上,自幼对他谆谆教导,严格要求。“从记事起,祖父常常把我抱在腿上为患者诊疗疾病,以便遇到典型病例随时言传身教,循循善诱。”王鸿谟说。正因如此,他自幼便熟悉中医诊疗过程,也常常为祖父的神奇医术感动,对中医逐渐萌生了浓厚兴趣。
“祖父重视临床诊疗实践,反对虚妄空谈,并且尤其强调须广泛临床,多看病人,从诊疗实践中探索理论,才能得到真知灼见。”这也激励着年幼的王鸿谟好好学习,传承中医。
1962年,王鸿谟以优异成绩考取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系,正式踏入他向往已久的中医药高等院校的殿堂。
“幸运的是,当时我的任课教师都是任应秋、颜正华、陈慎吾、印会河、宋孝志、赵绍琴等当代中医泰斗、国医大师,亲聆大师们的教诲,真是如沐春风,如润春雨!”大师风范为王鸿谟树立了终生效仿的榜样。
例如,至今王鸿谟还记得陈慎吾亲授《伤寒论》的场景。“陈老一生治学《伤寒论》,教学从来不用讲稿,从始至终运用一个个典型病例解读原文。”王鸿谟受到陈慎吾影响善缘,之后数十年的执教生涯,王鸿谟也备足功课,从来不用讲稿上课,并且遵循陈老的要求指导学生从背熟原著入手,做到脉证方药了然于心,融会贯通,以不变应万变,临证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十年扎根青海 积淀一生情怀
经过6年的系统学习和毕业实习,王鸿谟1968年大学毕业。然而,这名优秀的毕业生却没有选择留在家门口的北京工作,而是选择响应党和政府号召,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农村地区为贫下中农和贫苦牧民服务。
王鸿谟的第一次离家,便到了青海省湟中县古城公社。古城公社秃山高寒、植被稀少的村落,是全县最艰苦的地方,而王鸿谟却主动要求首先去到这里插队劳动。初到古城正值隆冬,气温零下40多度,尽管吃不饱、穿不暖,尽管无水无电、言语不通,尽管生活与北京有天地之别,但王鸿谟却甘之若饴,丝毫不觉得苦,白天干农活充满干劲,晚上披着一席薄被点上一盏油灯研读医书,立志扎根农村,尽心竭力改变当地的医疗面貌。
语言稍通后,王鸿谟一次偶然的机会治愈了被省医院误诊为“胃癌”的房东,从此“古城公社来了好大夫”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在缺医少药的山间村落犹如久旱逢甘露,越来越多的当地老乡翻山越岭来找王鸿谟诊治疾病,因为疗效好,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6个月后,王鸿谟正式进入卫生所工作,后来因为深受群众欢迎,10个月后他正式被调入湟中县医院工作。
王鸿谟初到湟中的一个故事至今还在当地流传。当时湟中县的县委副书记晁万海在街上碰到王鸿谟,虽然晁万海没有任何不适,但王鸿谟观其鼻翼青紫、天庭黑聚,便强行拉他到县医院检查,没想到一查便查出了胃癌。惊愕不已的晁万海立即飞赴上海手术,术后回到湟中第一时间便去感谢王鸿谟。“晁书记气色未变,病情依然没有改善,抓紧去治疗!”不敢有半点懈怠的晁万海立刻去了上海,检查证实癌症已经转移。
这样通过察颜观色判断生死的病例屡屡发生、越来越多,王鸿谟色诊神奇、准确无比的名声逐渐传播,越传越广,青海东部各区县的病人翻雪山、跨草原,坐车、骑马,纷纷找王鸿谟看病。10年期间王鸿谟爬山涉水,在森林草原、田间炕头、诊室野外,夜以继日,救治无数危重病人,在当地享有崇高声誉。
看到当地人民的贫困生活和艰苦的医疗条件,王鸿谟深感仅靠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要想从根本改善农村缺医少药状况,就得让村村都有医生。”王鸿谟的想法得到了湟中县卫生局大力支持,王鸿谟在佛教圣地“塔尔寺”内先后举办了7期“湟中县赤脚医生培训班”,年轻的王鸿谟利用诊疗之外的几乎所有休息时间,自编自刻自印教材,广泛招收全县各乡镇有志青年学习中医,毕业后分配到原乡镇,接收培训的1000多人逐步建成湟中县医疗卫生网,建立“赤脚医生医疗站”为广大农民服务。
王鸿谟在青海省湟中县工作10年,除了举办赤脚医生学习班,还举办了西医学习中医班,创办卫生学校,逐步从无到有,组建起湟中县农村医疗卫生网络,做到小病不出村、中病不出乡、大病少出县,彻底改变了湟中县缺医少药的落后面貌,得到青海省、湟中县领导和广大群众的普遍赞扬。
如饥似渴学习 学术总结升华
十年弹指一挥间,王鸿谟扎根青海省湟中县默默奉献。而1978年一纸“国家恢复高等教育招生制度”的通知,却让这个渴望学习和进步的青年名医再次燃起了对首都的向往。10年来,白天诊病工作、晚上从未间断过学习的王鸿谟,凭借优异成绩一举考取中国中医科学院和北京中医药大学联合招收的首届中医学研究生,他的导师正是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印会河。
作为江苏四大名医的印会河教授出身中医世家,是江苏孟河学派创始人费伯雄的传人,具有丰富临床经验,毕生治愈沉疴怪症无数,主编5门中医高等院校统编教材。印会河倾其特长、尽心传授,使王鸿谟的理论修养、临床技能得到又一次质的飞跃、全面升华。
研究生毕业留任首都医科大学后,王鸿谟一直从事教学、科研、医疗等工作。他继承老师们的治学特点和学术风格,讲授《中医基础理论》《中医诊断学》《内科学》《伤寒论》《金匮要略》《针灸学》6门专业主干课,并根据每门课程学术特点和教学对象,紧密结合临床实践,教学形式多样、重点突出、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有声有色,生动活泼,从来不用讲稿,得到学生们的一致好评,多次荣获教学优秀奖。
王鸿谟家传河北张锡纯、师承孟河费伯雄,集合了得天独厚的祖传和师承,又接受过中医药大学正规教育,因此在长期临床实践中,他把南北两个流派的诊疗特点逐渐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和学术优势。
王鸿谟在发展脏象学、还原构建经脉系统、创建色诊学、诊法客观化、完善辨证体系、体表与内脏全方位多层次密切相关等领域见解独到,多有建树,取得了公认的学术成就,具有重要的学术影响,研究成果为中外学术界密切关注。例如,王鸿谟5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色诊理论整理发掘和客观化研究,发表出版了一系列色诊论文论著,使色诊学受到国内外专家的普遍重视,成为公认的诊断专门科学;他在临床中擅长察颜观色,创建《色诊学》,不用问诊,主动说出病情和预后,疗效神奇,被誉为“色诊第一人”;他所做的《强化充实八纲辨证纲领作用研究》改进八纲辨证为八纲两纪辨证,总结概括了40字辨证要点,被载入现行高校教材等。
此外,王鸿谟先后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研究项目、国家科技部重大科技攻关项目、中法合作项目等多项国家级、国际科研课题;研制发明色诊仪、脉诊仪和腧穴夹,获得国家专利3项,科研成果多项,发表学术论文108篇,出版学术著作26部,主编出版大学教材3部。其中,王鸿谟学术专著《中华经络学》荣获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大奖,《察颜观色》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六十周年优秀著作奖。
传承中思考 实践中创新
王鸿谟在临床科研中重视中西医结合,提倡运用现代科技手段研究中医。早在上世纪90年代,王鸿谟就着手开展脉诊规范化、客观化的研究,成功研制发明了脉象检测系统,可以进行自动加压、测算、提供数据和诊断,实现了脉诊客观化。
在脉诊的传承研究方面,王鸿谟在大量文献研究基础上,进行了梳理、传承、规范和创新。“脉诊是历代非常重视的中医传统诊法,在诊断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是纵观古今脉诊著作,深感描述多而论说非一,脉象繁而分类不同。”王鸿谟说,这也导致了“或一脉而众医异名,或殊形而混为同侯”的混乱现象,不仅使学习者无所适从、临床时苦于辨认,而且已经成为引入现代科学技术,实现脉诊客观化、标准化的主要障碍。有鉴于此,他编著《脉诊概要》,整理现存脉诊文献资料,分析比较其歧义之处,以实践为标准探讨其孰是孰非,使认识逐渐统一,补充缺憾,实现标准化。
王鸿谟的创新成果还有很多。例如,色诊的脏腑定位是千古不传之秘,过去两千多年从来没有精确定位,历代医书都采用随图标注的笼统方法表示大概部位。王鸿谟早在1981年就率先提出“色部”概念,并根据祖传及个人临床经验,发明三级色部定位法,其核心是脏腑色部中心坐标定位。该法为使用当代先进科学仪器测量奠定了良好基础,多年临床实践证实,应用此法,多数疾病可以察色诊断、望而知之。
在这个基础上,经过激烈竞争,王鸿谟争取到法国巴黎欧莱雅集团的赞助,开展了《中国四大城市女性面色实测与数字化规律研究》,通过实测制定了中国城市女性试行面色标准,这也是世界第一项国家面色标准草案。此后,王鸿谟又在国家自然基金资助下进行了中国城市男性面色数字化规律研究,并且探索测定了中国城市男性的正常面色范围等。王鸿谟受聘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仿生技术学院博士生导师后,利用总结的色诊理论与临床实用技术,结合该院电子光学技术,共同开发研制成功了获得国家发明专利的“面部气色检测系统”,能够自动检测、自动定位、自动输出面部气色色度学、温度学数据等,实现了色诊的客观化。
对待疾病视疾如仇 对待患者一视同仁
李阿姨是一位来自东北的颈动脉脉体瘤患者,因为颈动脉长了巨大的脉体瘤,许多著名医院均拒绝治疗。而她自己想都没想过的是,经过王鸿谟治疗数月后,四处求医却始终没有效果的脉体瘤,居然明显缩小,她还跟着王鸿谟一起参加了北京电视台《养生堂》节目的录制。“王教授是我的救命恩人!”李阿姨在电视节目中说出了这样的肺腑之言,而王鸿谟只是回答:“这是医生的责任。”观众们并不知道,王鸿谟在得知李阿姨来自农村且经济条件很差后,一直免费为她提供治疗。
这样的医患点滴,在王鸿谟50多年的临床生涯中十分常见。
“王老为人十分随和,对我们病人总是笑容可掬,我每次都列了大半张纸的问题,他总是不厌其烦,逐条予以解答。”梁女士家住河北,多次找王鸿谟诊疗后,又专门把母亲从湖北恩施老家接到北京请王鸿谟诊治。“我的失眠症都困扰我多少年了,治了这么多年都没效果,我在王教授这里治疗了2个月,效果很明显,所以也想请他给我母亲治一治多年的老毛病。”梁女士说。
王鸿谟接诊初诊患者格外注重色诊和脉诊,通常总是察颜观色后直接说出患者的病症表现、生活状态、饮食习惯等,而王鸿谟每次看到复诊的患者,则都如同见到老朋友一般热情亲切。“脸色比上次好多了,这段时间睡眠好多了吧?”王鸿谟总是能记住复诊患者初诊时的症状、状态,在给每位病人开具处方后,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告知其病因、注意事项及服药煎煮方法,以及饮食养生保健知识,并亲自帮助患者按压一些常用穴位,争取即刻解除病痛,这样的关怀令患者感到格外温暖。
正因如此,慕名前来就诊的患者越来越多,王鸿谟风雨无阻坚守临床,几乎没有因为自己身体的小恙请假停诊,因为患者太多而中午吃不上饭也是常事。“每一位患者都必须认真对待,他们从全国各地来找我,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辛苦点没什么,一定不要让他们白跑一趟。”在王鸿谟看来,大医精诚、仁心仁术的精神一定要继承和发扬。
除了给予患者如沐春风般的关怀,王鸿谟在临床上总是能做到出奇制胜。“王老治病如打仗,且视疾如仇,往往能在辨证准确的前提下,直治病所,犹如打仗集中优势兵力,所以屡屡能取得奇效。”王鸿谟的学术传承人、首都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董晓英说。
此外,王鸿谟重视穴位治疗在中药中的辅助作用,发明了很多神奇的点穴疗法,深受患者喜爱,尤其是对于一些腰腿痛和颈椎病的患者,往往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一位70多岁的老年女性,长期腰腿痛困扰,各种治疗方法都不能持续发挥疗效,王鸿谟在辨证用药之后配合穴位按揉,让其每天按揉数次,一方面增强了患者的信心,另一方面,穴位的刺激对疼痛的改善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患者复诊时兴高采烈,第一句话就是“王教授,您的治疗太神奇了”。
薪火传承 中医“不老松”的大医情怀
除了在临床上默默耕耘,王鸿谟在中医药科普宣传和推广等方面也始终不遗余力,多年来利用休息时间应邀在中央电视台、30多家省市电视台,以及10多家网站宣讲中医,并在全国各地进行中医专题讲座数百场,普及中医色诊技能和中医养生保健知识,受到普遍热烈欢迎、形成广泛的学术影响。
对于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的传授,王鸿谟更是毫无保留。先后批准为北京市和全国名老中医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后,王鸿谟正式培养弟子10多名。
跟师王鸿谟学习的过程中,弟子们收获颇丰。
“王老师临证时常说,酒色财气是人生四大害,所以在临床实践中叮嘱患者戒烟戒酒,要养成良好生活习惯,还要调节心态,少生气。”弟子董晓英说,王老师看病不仅仅针对疾病,还格外关注引起疾病的各种不良生活习惯。“受到王老的影响,在临床中我也会在诊病的同时告知患者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这样才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
“王老擅长色诊,强调色诊首先必须综合整个颜面的气色形态加以判断。”弟子王佳然说,学习王鸿谟的色诊法后,她在工作的北京市怀柔区雁栖医院开设了小儿推拿科室,并把所学的色诊法应用于儿童诊病过程中,有效解决了儿科做为“哑科”的诊疗短板。
王鸿谟不仅是著名的中医学专家,而且精通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古代文学艺术尤其是诗词歌赋具有较深造诣。他在工作之余共写下几百首诗词。王鸿谟的诗词贴近生活,意蕴深厚,不仅音韵铿锵,读来朗朗上口,字里行间,亦能感受到他医者仁心的大医情怀。谈及自己50余载的中医求学探索和实践,王鸿谟始终充满激情,正如他50年前离开北京前往青海时所做的诗句一样,他这颗中医“不老松”依旧挺拔矗立,为中医药事业的传承发展创新贡献着自己的全部力量。
少小阳光雨露培,一朝移至野山隈。
钢枝喜向青天展,翠叶欣迎白雪摧。
脚下虬根盘沃壤,胸中红日放朝晖。
高原漫漫黄沙卷,绿胜江南愿始遂。 (向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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