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父谢锡亮(1926—2018),山西省侯马市人,主任医师,生前历任山西省针灸学会副理事长、中国澄江针灸学派侯马针灸医学研究所所长等职。曾祖父为中国的针灸事业奋斗一生,特别在灸法研究创新上著述颇丰,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深受各界敬爱。
曾祖父的一通电话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祖父和父亲说起我的曾祖父,听得最多的便是曾祖父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是一位真正的老中医。大概在我八岁时,父亲教我一首歌诀:“一斤油,四两丹,扒拉扒拉摊两千。”这么短的一句话,我牢牢记在了心中,当时并不知道其中含义,只觉得可以赚两千块钱,那肯定是“祖传秘方”了。由于出身于中医世家,我对中医药和针灸有特殊的感情,从小便树立了要学习中医的信念,逢人就说“以后我要做了不起的中医”。在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下,我对中药和穴位有了简单的认识。
记得一个农忙的夏天,家里人都下地干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接到曾祖父的电话,他说:“你是健行吧?我是太爷爷。”我又惊又喜,记忆里曾祖父可是了不起的人呢。听父母说,我出生在山西侯马的望桥街,一岁多时才回到河南老家,对于那段时光我没有什么记忆,但是曾祖父却记忆深刻。曾祖父并未抑制激动的心情,在电话里给我讲了当年的往事。他说我七个月时有一次拉肚子,持续了好久,急坏了家里人,小孩子哭闹起来那种场面真是难以形容。最终是曾祖父用针刺配合艾灸治好的。曾祖父还问我长大以后准备干什么,我不假思索就告诉他:“我要做医生,而且是中医,因为你们都是中医,我要好好学,好好做。父亲已经把祖传秘方告诉我了。”曾祖父十分高兴,然后问我“祖传秘方”是什么,我得意扬扬地把父亲教我的歌诀背给他听。曾祖父笑着告诉我:“这的确是秘方,但是还达不到祖传秘方的高度。这是制作膏药的歌诀,这样制作出来的膏药,才是真正的膏药。”最后曾祖父说到了艾灸,跟我讲了好多,当时懂得太少,加上时间太久,我都记不清了。我告诉曾祖父说,父亲已经给我灸了身柱穴,我以后可以变得很聪明,曾祖父连连说“好”。此后,我对中医,特别是经络、穴位更加感兴趣了,时常跟祖父、父亲学习。
一次难忘的跟诊经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我已经到了初中三年级了,那年寒假,父亲带我从河南来到山西侯马看望曾祖父。此时的我,也记住将近100多个穴位的定位及功效了,汤头歌诀及一些中医经典内容也熟读记忆了很多。有天中午,曾祖父门诊来了位重感冒患者,我在一旁侍诊。曾祖父问我这种情况该如何取穴治疗。因我曾在家中见过父亲为邻居治疗类似的病,便说选用大椎、肺俞、曲池。曾祖父笑而不语,让父亲取来银针等物品,让患者摆好体位后取风池、曲池两穴,用酒精消毒,针刺一寸五分,留针15分钟,出针后,患者立感轻松,高兴地离开了。曾祖父为我讲解为何选用这两个穴位,我豁然开朗。接着他叫我到他身旁,摸着我的后脑,缓慢按压风池穴,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沉感觉,尔后又觉眼前一亮。曾祖父告诉我,风池穴不但可以治疗感冒,还可以治疗眼睛的问题。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做的眼保健操,顿时觉得中医非常了不起。曾祖父还告诉我,针灸临证要精针简穴,取穴在精而不在多。这句话我始终牢记在心。曾祖父的教诲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听曾祖父讲学医往事
2017年9月,曾祖父93岁大寿,此时他身体已大不如前,但思维意识依然灵敏。当天来贺寿的人特别多,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从事各行各业,怀着对谢氏艾灸的热忱与对中医药的喜爱来到了山西侯马。我在跟他们交谈时,曾祖父看到了我,示意我过去,到他床边坐下。曾祖父知道,我从小得到祖父和父亲教育,又在河南中医药大学学习,对于中医已经入门了。他问我十四经络分寸歌诀中的肺经、大肠经以及任督二脉。我非常熟练地背诵出来。曾祖父又提问个别穴位,我也能精准指出,他连连说好。当时我能看出来,曾祖父眼中流露出来的是长辈的期盼。他说我比同龄时的他要强得多,他像我这么大时,刚刚开始学医。曾祖父跟我讲了当年他在苏州跟承淡安老师学习的点点滴滴。他当年就是按承师教导,熟读背诵百日十四经分寸歌,后来便能熟练掌握应用。他很自豪地说,当时他也是优秀徒弟,经常听到老师这样的夸奖:亮云同学优于他人(曾祖父曾用名杨亮云)。他还讲了好多学中医的往事,我能从中感觉到他当年负笈千里的辛酸与刻苦。最后曾祖父告诉我,下次有时间还要提问我三条比较长的歌诀,我当时就说膀胱经、胃经与胆经,并且我还能背得很流利,曾祖父欣慰地笑了。
2018年1月16日中午,我正在看书学习,父亲突然告诉我,曾祖父已驾鹤西去。我当时眼前一黑,心突然有坠落的感觉。我跟着父亲赶往曾祖父家。看到曾祖父静静地躺在床上,很安详,我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我还想着曾祖父会检查我背诵歌诀的成果,没想到他永久地睡了。
我的心情无比沉痛,曾祖父的音容与教导永远留在我心中,特写此文以悼念。 (杨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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