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榆林位于陕西省最北部,春秋时魏置上郡,明正统七年(1442年)始为榆林城。因其地多榆树,故名榆林,又以木之茂在榆溪河谷之阳,又称榆阳。榆林中医药历史源远流长。早在4300年前(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夏代早期),中华文明起源最重要的城址遗址石峁遗址,就已经出现了鹰骨骨针、砭石来“刺病”、“熨石”疗疾。秦汉时代青铜造药杵臼、药勺等出土文物,均证明榆林中医医疗已有相当水平。
历史渊源
明成化八年(1472年),榆林巡抚右都御史余子俊上书《开设学校疏》,倡导兴学教育、建立学宫,其中特别提及内设“医学”,旨在专门培养医药人才。史料记载,明永乐、正统年间起,榆林先后有纪氏、张氏以医官身份随军迁入榆林,出现纪二翁、纪瓛、纪溁、张贤生、徐可进、王建德等一批名医。其中,纪、张两氏从事中医医疗活动直至清初。
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榆林知府屠用中在明代旧址基础上重建榆阳书院。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榆林知府李熙龄编纂《榆林府志》记载:“榆阳书院内设医学。”书院教育的蓬勃发展,涌现出一大批名医,如王秉镎、朱胤、郝双应、郭绣川、袁服周、袁文澜等。
清末至民国年间,由于榆林府、道对所辖州县药堂影响深远,除榆林本地外,也带动周边县区出现很多名医,如郭瑞西、袁硕甫、艾崇德、姬连卿、霍光熙、李鼎铭、高瑞堂、霍静堂、曹天明、樊秉善、高镇南、杭逢源、王直卿、张鹏举等。
新中国成立后,榆林籍在外地从事中医的名医有郭谦亨(温病学家、陕西中医药大学教授)、赵健雄(中西医结合专家、兰州大学医学院教授)、赵建斌(中西医结合专家、空军军医大学教授)、路游僧(温病学家、包头市第四医院教授)等。现代活跃在医疗一线的中老年名中医有郭冠英、高智、韩增、孙德龄、张征、杭共存、李敏才、师建国、郭世英、杨耀峰等。他们之间有一共同特点,就是以“济世活人”为宗旨,勤谨敬业、淡泊名利。韩增先生现已年过八旬,仍坐诊救治病患。榆林市中医医院杭共存院长,古稀之年尚孜孜不倦,唯解百姓疾苦为任。榆林著名史学研究者郭新英先生曾讲:“医大道焉,唯良医为一方百姓之福焉。”
中医传承
师承是中医最重要的传承方式。清乾隆年间温病泰斗叶天士传大弟子章楠,章楠传榆林郭忠,由郭忠再传长子郭绣川,其郭氏一门沿袭至今,成为榆林名医世家。后有道光末、咸丰初年名医朱胤开山收徒,对榆林后世医学人才的培养教育作出贡献。再有光绪年间朱胤的徒弟郭秉钧广收门徒,光大师门。
家传是中医最具特色的传承方式。首先选择培养优秀子弟,要求严格,少小时从中医基础理论开始进行教育,结合增龄长智时的实践教育,对“秘传方剂”及工艺的“珍藏封匮”意识,对中医传承学术、文献的保存,对临床诊治经验的效果,由一技之长升华为一门专科,由一家之言形成一科学派,形成中医独特的、有别于西医的诊断和治疗。
因为家传特别重视技术的传承和提高,从清咸丰年间至今,榆林中医世家也自然产生,其中郭、袁、高、杭、景等五家均行医在五世以上,成为榆林最有影响的中医世家。榆林百姓对中医信赖的程度,对各名医世家的特长,可谓无人不知。郭家以治疗温病出名,从郭忠传至郭翔宇,业已七世。袁家以治疗伤寒出名,从袁服周传至袁建红,业已六世。高家以治疗妇科出名,从高瑞堂传至高思宇,业已五世。杭家以治疗杂病出名,从杭鹏龄传至杭亮,业已六世。景氏世家从景了凡传至景鸿儒,业已五世。在榆林三世中医世家则更多,如柴振国家庭、冯应魁家庭等。在四诊中各家的经验不同,对病患病症处理方式也不同,因此形成不同的流派。
中医书院教育与师承教育、家传教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们优势互补、相互促进。这种多模式、多层次的中医教育,为榆林培养了众多优秀人才,对榆林中医事业的繁荣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帝制时期的书院教育,使得士子们“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传统理念根深蒂固。书院内专设医学教育,让本郡名士出身的名医任教,让学生在书院学习中医基础知识,掌握四诊要领,熟诵《药性赋》《汤头歌诀》,熟读《黄帝内经》《伤寒论》《本经》等中医药经典,能针灸推拿。
书院普及中医教育对后来形成中医世家的传承有着密切关系。例如祖籍榆林杭庄的杭锡龄、杭鹏龄兄弟在榆阳书院取得增生功名,又到乡试得以贡生,回乡后拜访当地名医为师。杭锡龄传杭澍堂后迁居高家堡,又传杭逢源。杭逢源熟读经典、谦诚学习,采百家之长成就自身杂病大家,新中国成立后被聘任陕西中医药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省政协委员。
清同治七年末,左宗棠平定西北回乱,进驻榆林,时患青蒙眼疾兼白内障,时任延绥镇总兵刘厚基力荐榆林名医郭绣川为其治疗。郭绣川用家传“桃花散”治愈左宗棠眼疾,使其视力恢复光明。左宗棠给郭绣川诊银,郭绣川提出将诊银捐给榆阳书院以振兴地方教育。左宗棠大为感动,随即为榆阳书院捐银二百两,并题书“北学其先”赠予榆阳书院。
郭瑞西少时在榆阳书院师从刘增泰学习经史,夜间由父亲郭绣川教授医学。光绪十八年以贡生参加科考,被詹事府录为詹事。郭瑞西在任詹事期间曾多次在太医院御赐公所“一亩园”拜访父亲郭绣川友人、御医王继武,从中受益匪浅,回乡后钻研经旨,学识非凡,医术精湛。1922年,国民党著名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移军到陕北三边,将军夹劳感寒、喉痛失音,多医不能治之,特转榆林邀郭瑞西治疗,应手而愈。
这种既接受书院教育又有家传的名医有很多。在帝制时,榆林府中医资格考核的管辖被划拨在山西太原府。袁硕甫为了证明自己实力,参加医考获得前优名次,为榆林府争得荣光。袁硕甫善治时症,他的子侄先后为扑灭瘟疫而亡。为了让医技不绝,袁硕甫收郭谦亨为徒,传授对各种时病的辨证治疗。郭谦亨在家由祖父郭瑞西教授,出诊随硕甫先生指导。在抗战最为紧张时,郭谦亨亲自为抗日队伍的伤病员及百姓服务,医名远近闻名。新中国成立后,郭谦亨联络当地名医高镇南、雷泽霖、柴振国等人创建榆林中医联合诊所。而后,郭谦亨调至陕西省中医进修学校任职,与名医成友仁结为知己,并于1958年参与创建陕西中医学院(现陕西中医药大学),担任温病教研室主任,培养30多名研究生,其中有国医大师张学文、郭诚杰,首都国医名师姜良铎等。
中医自学成名家者自古皆有,在榆林也不乏其人。光绪年间,常乐堡籍郭应禧自学成才,成为邻里百姓所信任的大夫。近代雷泽霖先生少小因病自学,又到药店当伙计,在添斗抓药时留心名家药方,与病患交流得一些病情症状,从药方与病症得出经验。雷泽霖行医70多年,年近百岁仍能为患者医疾除痛,为榆林一代名医。
药店沿革
从帝制时期直至1956年“公私合营”,榆林与全国其他地区都存在政府设置的药局、药店,通过驿站收发全国各地的药材。明成化年间延绥重镇迁入榆林后,由于当地临鞑靼边境,缺乏医生与药物,官军疾病多致死伤,都御史余子俊请求陕西布政司发给药品,并在境内所属各县拨派医生随军治疗。明代有“积善堂”药庄,乾隆年中期又设“万和堂”药店。清末民国以来颇具规模、历史悠久的药店在榆林城内有十多家,有郭瑞西开设的“广生西”“福积生”药店,从山西迁居到榆林的董敩开设的“万全堂”,还有长春堂、宏济堂、同济堂、广庆春、恒泰堂、恒济堂等。郭金镛先生曾讲:“好的药材是见证医疗水平最为主要依据。一个好的大夫没有好质量的药材,其疗效也就打折扣了。”今天,我们回顾70年前老先生对《同春堂》药房的药工王国财、张孝先等人的讲话,仍有现实意义。榆林中医大多采取前店行医,后店制药的模式。虽然药店大小规模有差别,但店主本人或坐堂医都要求熟记药性赋、反畏禁忌、汤头歌诀,而且要掌握炮制技术,如药材的清炒、麸炒、土炒、酒炙、蜜炙、醋炙、油炙,以及煅、烘、淬、焙,还有酒蒸、醋蒸、清煮、汁煮等。
中医防疫
榆林地处塞上,冬寒夏热,气候变化无常,新中国成立前天花、鼠疫、斑疹伤寒、流感等疫病流行不歇。清同治年间,延绥镇总兵刘厚基在榆阳书院创办“种痘局”,派景了凡到汉口学习“种痘”,通过接种人痘预防天花。景了凡学技成功后,在榆阳书院负责给学生传授“种痘”技术。当时百姓不能接受“种痘”治疗,景了凡为了教育百姓,给子侄景百川当众施治,人们才逐渐接受。景氏四代为榆林百姓“种痘”百年,在当地传为佳话。当代温病学家郭谦亨成功研制出“出血热预防片”等有效新药,担任全国统编教材《温病学》副主编,并发表《温病述评》等学术专著。
榆林古城百条巷道,几十万人住宅在众多院落之中,到了春夏之际,几乎所有院落老宅都种植藿香、白芷、菊花等药材,在新小区中更有银杏、连翘、射干、山楂等药用植物种植。老辈人对四季时病用药都很熟悉。例如立春前,各个药店早已备好防风通圣丸。入暑时,家中摘两片藿香嫩叶与绿茶泡饮,预防中暑。还有广泛的防疫措施,如雄黄酒点耳鼻;用苍术、艾蒿、白芷薰燃蚊蝇;在水缸内浸放苍术、贯众给饮用水消毒;还有“打醋炭”,就是将烧红的炭放入铜勺内,将醋浇在烧红的炭上,产生醋蒸汽来消毒。
榆林中医因随军军医从明九边重镇延绥镇迁入榆林而起,兴于清“榆阳书院”中医书院教育及家传授受,发扬于现代。榆林历史悠久的中医传统让一方百姓受其恩泽,当地百姓对中医的喜爱也是许多地方少见的。榆林中医世家文化对提高陕西省中医优秀人才培养,推动榆林地方中医的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郭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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